第16章笑靥迭影(中)
这个带草字头的菘字,实际指的也是白菜。白菜山上插几棵玉米,就是菘山玉米。”同学们听了方老师的解说,看着这盘脆生生、金晃晃的菘山玉米,不住地赞叹:“这盘菘山玉米够气派的,够棒的。”“没见过这样的菜,够新鲜的。”“方老师想象力就是丰富,就是奇特。”
在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声中。张振宽等几个同学已把这八盘菜在桌上摆好了。这时候,侯美艳用大簸箕把还在冒着烟儿,放着烧烤味儿的向日葵籽儿端上了来。“把这么一个大簸箕放在桌上多不好呀。”她说着向四外寻找着放瓜籽儿的物件。崔文利一眼盯上了墙柜上放茶碗的铜茶盘。一步走了过去,把茶盘里的茶壶茶碗捡出,放在了桌上。让侯美艳把瓜子倒在茶盘里。他又把墙柜上那几个茶碗拿过来,分别放在方老师和同学们面前。首先给方老师倒了一杯白开水。“方老师,咱们今天以白开水代酒,祝贺您上大学,以后祝您步步高升。”方老师点着头说:“谢谢。”而后朝崔文利笑着说:“我念完师范还步步高升?升哪去儿?两年毕业后我又烙饼卷蚂蚱夹(家)吃来啦。又回到咱们村小学或中学来教学了”“那也是升了,从代课教师升成正式教师了。”申巧英笑着解释着。崔文利不住地说:“对,对,那也叫步步高升。”同学们看着桌上这些菜,嗑着香味还挺浓的瓜子说着笑着,仿佛此刻就是他们最欢乐的时刻。
时光一分一秒过去,淡淡灯光的小屋里,说笑声渐渐稀小,一种依依惜别之情,慢慢从方晓心里,从每个同学心里隐隐生起。方晓望着眼前与自己一块成长,一块学习,一块欢笑,一块苦恼过的学生,自己就要离开他们了,人生几别离,近五年的岁月不算短暂,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他怀恋这五年,他怀恋这五年中的一天又一天,一股热,一股冲动,从胸中,从脑际涌起膨胀。他动情地说:“同学们,你们是我教的第一班学生,你们每个同学在我心里是永远也磨不去的。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们。我最应该感谢的是申巧英,侯美艳,还有崔文利同学。你们在这五年里,对我工作的帮助是非常大的——。”听着方老师这一字字一句句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每个同学心里充满了激动。他们不说了,不笑了,连瓜子也不想朝嘴里送了。他们双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方老师。这个和蔼可亲,总是说他们、劝他们、很少向他们动手的好老师,就要离开他们了,这叫他们如何不心动,心痛呀!侯美艳是个爱说爱笑爱动感情的孩子,在她两只诺大的眼睛里,两汪热泪早已控制不住滚了出来,滚在胖乎乎的腮上。崔文利这个毛头毛脑的男孩儿,早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动,悄悄鸣咽起来。一直沉浸在这压抑的情痛之中,方晓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佯装大口地喝了一口碗中的“酒”,朝大伙笑了一下咂着舌头干嚷了一声:“这酒真不错,好喝!好喝!”说着又喝了一大口,同学们当即被老师这一阿Q般的举动惹笑了。见到同学们笑了起来,方晓正了正精神,朝大伙说:“同学们,咱们唱歌活跃活跃好不好?”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嚷:“好!”方晓在自己上小学时学的一首歌,后来他又把这首歌教给了这些学生。这时,他清了清嗓子,把这首歌给同学们起了头:“快乐的小鸟,预备,唱:”接着在这不怎么大的屋子里又嘹亮地唱响起来:“快乐的小鸟最爱歌唱,勇敢的鱼儿最爱海洋——。”同学们各个仰起脸扯着嗓子使劲地唱,歌声的响亮、歌声的稚嫩,把屋子震得“嗡嗡”响。把方晓的心震得酥酥痒痒,他笑眯眯沉醉般幸福地望着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
当这些学生将要离开方老师时,侯美艳和申巧英两人和着赠送给方老师一个布皮儿,粉色笔记本,还有两个女生每人赠送方老师一支油笔。另外、一个叫张福珍的女同学赠送给方老师一个牛皮纸皮儿的笔记本。崔文利看到这些女生都送给老师一些纪念品,他显得很是尴尬,眨巴着眼睛,很是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忽然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侯美艳她们大嚷道:“你们这些女生可真不够意思,给老师买东西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存心让我们丢脸。”
方晓看崔文利好象有些真的动心了,便笑着劝慰他:“崔文利,不要比送老师什么礼物。这些女生今天送给老师这些珍贵的礼物,你们男生今天不也送给老师非常珍贵的礼物了吗?”“我们今天送什么礼物了?”崔文利有些莫名其妙。
方晓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头说:“你们这三个男生,今天每人不都送给老师两三盘菜吗?你那喷喷香的瓜籽和我们都没有见过的王八蛋,不都是很宝贵很实惠的礼物吗?”崔文利笑了:“那叫什么礼物呀?”方晓笑着说:“你们几个男生送的礼物,是今天晚上最棒的礼物,如果今天晚上没有你们这几盘菜摆在桌子上,让大伙嗑,让大伙吃,那白菜芯又甜又脆又爽口,吃多了瓜籽,嘴是干巴巴的咬两口那个多好呀。今天大伙这么高兴这么热闹多亏了你们那几盘菜。”
侯美艳也朝崔文利解释说:“崔文利,你们也甭埋怨我们,没告诉你们要送老师东西。我们在买东西时,根本没想到要找你们去,后来在半道上碰到了你们,才想到叫你们和我们一块去显得热闹。所以就在半路途中把你们叫来了。”申巧英接着说:“当时我们根本没想到你们也应该准备一下给老师送什么礼物,这一点确实是我们想的不够周到。不过刚才方老师不也说了吗,你们三个男生今天的表现,今天的贡献比我们几个女生强多了。说真的,今天要是没有你们几个男生在场,只有我们几个女生和方老师一起,保准没有刚才热闹红火。”听到老师和侯美艳,申巧英的这一番话,崔文利他们这三个男生都挺直了腰杆咧开嘴笑了。
在朦胧的夜色中,学生们熟悉欢快的身影慢慢没了迹象。说笑的声音也在远处空中消失了。
高傲神阔的苍穹中,粒粒明星闪着晶亮的眼睛,相互调戏耍闹着。方晓此时觉得,在这无数双眼睛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盼望着自己。望着那双凝重乞盼的神光,方晓的心一下想到了林小梅,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仿佛一日不见,那身影就在自己心中沉下一层。时日越长,沉的越深,沉的越深,自己的相思情越加深切。此时他心中的情火仿佛见到了一个缝隙止不住地向外喷泻而来。在这喷泻火焰的冲击下,他的双脚充满了神驰般的力量,大步地向东走去。宽阔道路的中央,一轮娇洁明亮含笑的圆月刚刚从远处树梢腾起,银白的月光在平静无瑕的坦途上漫漫撒下了淡淡一层乳白。望着妩媚的月儿,沉浸在这飘渺无际的夜色中,方晓仿佛站在林小梅香体的面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白皙柔美的脸儿诱惑着他,浑身散发的肉香使他禁不住双唇蠕动。
突然,前面不远处,隐隐有两个黑点,不是两个点,是一个大点止住不动了。第六神经通知方晓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那儿两只眼直直望着前面那一个膨大了的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个大点又慢慢分开向前移动。前面就是十字路口了。方晓的前进方向是在路口处向北转弯。年轻小伙子特有的好奇心指使他快走几步,窥视一下那两个点究竞是谁?他的步伐由刚才的缓慢一下提到快速。听到声音了,女的嬉笑盈盈,男的嗡声嗡气,但也充满了讨好贱气。从这两人的语声和个头,方晓认定这两个人就是热恋中的张嘉庆和梅淑红。听小不点说,张嘉庆有时在书记不在大队部时候,给广播站那个梅淑红打电话,有时一打就半个小时。“他们太幸福了。”望着前面又连在一起的身影,方晓嫉妒地想。
已经来到林小梅家门前,方晓全身颤粟紧张得不得了。他不敢走近门前,两只望眼欲穿的眼睛尽力向上够着。但由于墙太高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他的两脚慢慢向后退着,看到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房檐下那一排显得灰白的窗户纸,他在仔细辩别着,窗户纸只是灰白,没有透亮,电灯没有亮,一家人都睡了。方晓有些心灰意冷地想。他想站在这儿把林小梅叫醒,她们家人一定说我疯了。她父母说我倒没什么。年纪那么大,不会把我怎样,可北院她大哥要是听到了,一定会对我不客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林小梅还没有回家来吧?不要做美梦,林小梅不是那种夜里欢,满处乱串的姑娘。要不我从门缝小声朝里喊,小梅年纪小耳朵尖能听到我的喊声,可她父母年纪大了,耳朵聋了不会听到我的喊声。那样的话,小梅听到我的喊声,悄悄走出来——想到这儿,方晓几步走近门前,两手按着门,嘴巴对着门缝,上下嘴片儿张开,呼吸急促,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来。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在心里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大约僵持了好几分钟,喊声也没发出来。他沮丧了,我这是干什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白天人家天天在家,你不来。晚上深更半夜,趴在人家门外喊人家。真是不正常,纯是神经病。他浑身瘫软地靠在墙上,一种委屈的、懊悔的、羞耻的泪水禁不住痛苦地涌了出来。他恨自己,恨自己是一个,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胆大的人,还是胆小的人,是一个高尚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还是一个卑微的心里有很多杂七杂八不健康的人。
月儿已上中天,白白的月光中,仿佛放射着鄙视的冷酷的光线刺向方晓颤抖的寒身。大地苍茫默默无语,可在这默默无语中仿佛深藏着蔑视一切的气魄。这一切一切仿佛都显得那样正大光明,磊落。而只有他方晓却显得那样的卑微渺小,甚至无赖。他真不敢看一看林小梅的家了,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了,他没有了激情,而发木的脑袋却显得有虚张声势的沉,有些痛。他茫然向回家的路上走去,脚下显得那样颠簸不平,眼前的一切又显得那样的陌生。
“******臭逼的,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一座庙也没拆,就破了我的好婚,美婚。你******是不是人呀!”一阵刺耳的嚷骂从房后的过道里传来。这又是王三儿喝多了发疯似的嚷骂。
前两年,大银子被她爹妈逼迫,嫁给了河北的一个庄稼汗,就在结婚前一天,大银子哭着嚷着不愿意,可她妈比她还要命,一瓶敌敌畏攥在手里,恐吓她说:“你要是到时候还说愿意,嚷着闹着不肯去,我立马就把这瓶敌敌畏喝下去!”大银子无奈,还是嫁到了那个河北的男子汉家。王三儿闻听后,几次来大银子家问银子妈,大银子嫁到了什么地方?当然大银子妈死活不能告诉他。王三儿不知大银子嫁到何处,心里仍是不甘,骑着自行车瞎转了一个多月,最后当然找不到。可他心里不恨大银子,也不恨大银子爹妈,他恨大队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干部。平时和村里人嘻嘻哈哈,对这事只字不提,一喝上酒,愁事烦事一起涌上心头,便没完没了地借酒撒疯破口大骂,骂是骂可他从不指名道姓。所以,无论大队干部还是老街坊都不去管他。今夜不知他又给谁家糊顶棚,人家酒呀菜呀管他够,喝完酒出了人家门后,酒向上涌,烦事也跟着顶上了脑门,便又扯开嗓门,满街里大嚷大骂。方晓可怜王三儿,心里为他鸣冤,他也佩服王三儿,毕竟人家敢恨敢爱。
生活就象幻灯片一样,一天一个样,天天不一样。坐在去县城的这辆专门送他们七人上师范的车上,方晓心中充满了激动与欢畅。
开学伊始,校方展开了一系列的政治攻势。忆苦思甜,爱憎教育,革命立场,革命斗志教育。在第一个礼拜日,学校要求每个同学写一篇革命形象教育的调查报告,要求每一个同学要如实调查认真撰写。遵照这个要求。方晓礼拜天一早就去本公社北坨林,当时赫赫有名的王同福式的好干部任月勤家。看着俭朴憨厚的任月勤。方晓真不相信他是这个村二百多户的书记。听着他斟字酌句耿耿忠心的言谈,不禁使方晓感到无产阶级江山,由这等赤胆忠心的人守卫,社会主义国家怎能变色。当即晚上,方晓灯下挥笔,时至夜深,一气呵成了一篇“王国福式的好干部任月勤,”的调查报告。
来到学校后的第二天中午,方晓在去饭厅的路上,他的这篇“王国福式的好干部任月勤”就在师范学校的上空荡漾开了。“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集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女播员嘹亮的带有激情的广播,使方晓自己听到了也感受到了没有想象到的震撼。一时间方晓的名字成了全校师生无不知晓的名字。方晓心潮膨湃,感慨万千。他为自己的成绩而自豪而荣誉。
时间如梭,转眼到了“五一”。方晓不想回家度假,回到家,那叫什么度假,叫劳动还差不多。那才真叫“劳动节”呢?放假回家的每天晚上,父亲在饭桌上就给方晓安排好这两2天的劳动。清猪圈,浇园子,或者还得推推磨除除草什么的活儿。总之得想法把你的假期安排的满满的。这也难怪,家里八口人,除了奶奶,母亲和小侄女外,都得整天到队里干活去。家里那几分园地,只是靠父亲和两个哥哥中午和晚上抢着干。中午太阳晒得火热,在队里劳累了半天,还得强忍着坚持在自家的园地里苦苦劳作。晚上虽然不怎么爆热,可累了一天,再加班熬夜忍着困干活儿那滋味也是不好受。而且,父亲种园地干什么都不凑合,浇水要满满的,锄地要松松的,拔草要一根草刺不需有,整技要一粒叶芽不需留。为这,谁要干粗了,凑合了,他发现了当即就嚷你个浑身打颤。父亲这样最文明,从不打人,从不骂人。可发起怒来双眼一瞪,嚷似雷鸣叫谁听了也害怕之极。所以,方晓这个“五一”节真的不想回去了。
他托本公社的一个同学给家里捎个信儿,假说学校安排他“五一”看校不能回家了。向这个同学叮嘱交待了一番后,方晓如释重负,解放了一样向床上一仰笑着欢闹起来。
这天早上,宿舍里的同学们都走光了,硕大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方晓一个人。拼命地躺在大连铺上觉得有些乏累无味。此时他倒觉得回家去,干点儿再累的活儿也显得比傻呆在这儿舒服些。以前在学校代课时,一到礼拜日,自己总是要躺到很晚才起来。有时母亲警告他说,快起来吧,再不起来,你爸爸让你干的活儿就干不完了。那时他真想躺到什么时候,就躺到什么时候,自由自在什么也不干有多好呀。可今天,自己躺在这样一个大大的屋子里,没人吵没人叫又没有活干,可自己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了,他百无聊赖地坐起身子,一件一件慢慢地穿着衣服,可是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千方百计地磨蹭时间才到九点多。扯开被子棱角拽直精心精意叠整齐。才盖几个月的被子里面怎么显得这样脏,就是外面,自己脖子下巴常常磨着的地方也油糊糊的污迹不少。怪不得自己刚钻进被窝时,下巴这个部位感觉有些凉,有些油味。要不把它拆下来洗一洗,放在外面晒干后,明天再把它重新做上。洗被子以前没洗过,可洗被子和洗衣服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被子比衣服大些而矣。可做被子自己却从来没做过。做最复杂的针线活儿就是钉个扣子缝个口子,做被子这么大而复杂的活儿只是看母亲干过。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不会做的,试着干,不就是把被子面和被子里缝在一起的吗?
想到这儿,方晓把被子扯开平铺在连铺上。从宿舍后边的烂木头上找了颗大钉子,把被子上的线头扯开把整条线一根一根拽了出来。拆完后把棉套叠好放在一边,锁上门的到附近百货部买块肥皂两绺白线,从宿舍里拿出三个洗脸盆,洗脸盆里放着被里和被面。端到门前水龙头下,一个洗脸盆里放着红地粉花的被面,一个脸盆里放着被里。灌满了水先“唰啦唰啦”洗着花被面。
“他叫方晓,他怎么今天洗起被面来啦。”突然,在方晓耳畔传来了一个姑娘的说话声。方晓转过头朝那个说话声望去。只见两个姑娘从通道上向北走过,看到他在洗被面,就说着笑着走了过来。方晓对这两个姑娘并不怎么熟悉,知道她们一定是师范学生,却不知是哪个班的?”哎,你是叫方晓吧?”只见那个高一点儿的姑娘笑着朝方晓问道。方晓望着她们点着头。“怎么一个大男的洗起被面来啦?”只见那个矮一点儿的姑娘笑着问他说。方晓显得有些难为情地说:“没有办法,脏了怎么办?难道还要回家让老妈给洗不成。”两个姑娘不约而同拍着手哈哈笑着说:“看来这方晓还真是孝子,多知道疼妈呀。”“孝子,我没想到,我想的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对对,真是革命的,好样的。可是你希望不希望有外援呢?”两个姑娘收住笑容,显得很认真地向着他。方晓一时还没有把她们的话当真,仍用开玩笑的言语朝她们说:“我们希望有外援,但不依赖外援。”“看来你的革命立场够鲜明的。方晓,这样吧,你也给我们俩个做好事的机会,今天你把被面被里洗完晾干后,明天我们俩帮你把它缝上做成被子,希望不希望?”方晓看她们俩的神态,听她们俩说出的话不象是开玩笑,便站起来,高兴地朝她们说:”希望,太希望了。有你们两位小姐帮忙,这做被子的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啦。我刚才一也拆被子,一边心里还嘀咕,真要是拆完了自己做不上怎么办?看来这下我心里踏实了。我先谢谢你们给我帮了大忙。”两个姑娘见他这么实在,这么痛快,也一下来了精神,逗趣似地说:”举手之劳,小意思,咱们一言为定,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准时来你宿舍,帮你做被子?”“我到时一定热烈欢迎!”
这真是天上飞来的好事,正当方晓为缝被子感到为难时,这两个姑娘却雪中送炭。这两个姑娘为什么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呢?当然,这两个姑娘绝不会向所有的人出言相助的。一个姑娘家,怎能随便帮助一个不怎么相识的男青年呢?那她们为什么会慷慨大义地要帮助我这个方晓呢?方晓想入非非地回想当时的情景。她们首先问明自己确实是方晓后,才出言相助的。难道自己的名字在她们心中有这般的重。方晓想到此,真有点喜不自禁了。在这以后的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他都沉浸在幸福的想往中。
第二天,方晓早早起床,把宿舍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宿舍里那帮家伙赶着要回家,脏衣服一脱,翻东找西乱扔一通,宿舍里一片狼藉。整理好宿舍,自己站在宿舍门口朝里一看,心里舒服多了。然后他走出宿舍,先到街上买点东西吃又到百货部买了一斤杂瓣糖掂了回来。把洗干净晒干了的被里被面叠好,便坐在宿舍里静等那两个姑娘的到来。她们不会是随意说说逗逗算了,现在不少年轻人喜欢逗贫寻开心。说的要怎样怎样,当你当真要她怎样时,她还笑话你,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实在呀?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随便说两句开个玩笑,逗个闷子,你还真拿线朝擀面杖上纫,把什么都当针了。难道这两个姑娘,是在和自己这个老实人开个玩笑,随意逗逗自己。看两姑娘的态度不象是闹着玩随意说说,尤其是那个子高一点儿,瓜子脸挺白的姑娘,说这话时显得那样诚恳,那个矮一点儿的姑娘虽然只是抿嘴乐一直不怎么言语。可看她那样不是什么傻闹巴精耍嘴皮子的人。可她们为什么现在还动静渺然呢?看着放在铺上的那包糖,方晓心里有些羞愧,你这个傻家伙太实在了,人家说什么你都信,还真心实意给人家买糖,谁吃你这糖呀?唉,看来还得自己动手,别靠外援啦。
突然,门“吱溜”一声被推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方晓,等急了吧?”说着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方晓赶忙站起身迎了过去。“不过,我们还是守信用的,按时来到。”说着,那个高个姑娘抬起胳膊,把手表亮给方晓看。“你看,现在是八点零一分,我们来到你门前时整八点。怎么样劳动态度还可以吧?”方晓笑着点着头,凑趣似地说:“你们两位小姐的劳动态度是非常很好,是可佳,可表扬。方晓代表本人深深的致以真诚的谢意。”说着方晓双手合起做了一个童子拜佛的动作。他这一装模作样的滑稽举动,一下把两个姑娘惹得前仰后合笑了起来。连那个一直不喜言语的矮个姑娘也情不自禁趴在那个稍高一点姑娘的胸前笑得直流眼泪。“方晓,你可真逗,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礼节呀?可乐坏我了。“只见那个稍高一点儿的姑娘笑得满脸通红,两眼放着欢喜的神采。这个姑娘的脸倒不十分娇媚,只是她的眼睛分外有神。总有一种灼人心魄的力量。听着她这样夸自己,方晓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唉,两位小姐,这是我给你们的慰劳品,请你们先尝一尝吧。”说着他把那包糖果打开放在她们面前。两位姑娘看到这花花绿绿的糖果。嘴里虽然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没干活先吃你给买的东西。真不好意思。”可手却伸出来拿起一块糖,剥了皮,放进了嘴里。两人先把被里扯开平铺在床上,又拿过棉套摊开铺在被里上,最后把被面扯开盖在了棉套上。两个人一人在床下,一人在床上脸对脸引起被子来。方晓站在地上为她们倒线纫针。
在干活的同时,三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她们说,她们都是五班学生,个高一点儿的叫刘红。矮一点儿的叫王玉兰。从开学初校广播里知道有个叫方晓的。“你那篇文章写的真棒。听着好象和人民日报社论差不多。”刘红说停住了手里的活儿,两眼直直地瞅着方晓。方晓显得很谦虚地说:“哪有那么好,跟人民日报社论、没法比。”“我听着就有那么好,你就是没在人民日报编辑部,要是在人民日报编辑部写出的文章一定比他们不差。”方晓听着苦笑了一下。这个刘红真是直的很,这样夸张的话都朝方晓说出来了。只见她一边说一边快速麻利地引被子。两眼还时不时地瞅着方晓。方晓每当看到她的眼光时,心里禁不住地紧跳。他感到,这个姑娘的眼里含着热,含着甜,好象还有刺。
从那天后,刘红,王玉兰,她们和方晓好象是好朋友,老朋友。每次在校院里碰见时,刘红总是和方晓主动打招呼,而且笑眼望着他。显得很亲热的样子。这禁不住引起和方晓一个班的同学见到了有些诧异。“怎么,方晓,交上女朋友了。”方晓有些不在意地说:“没有的事,打一声招呼就是女朋友。”其实方晓心里却美滋滋七上八下想这件事。校领导虽然在每次校会上都严词强调,在学生期间,尤其在校内,男女同学之间不要谈恋爱,并指出,如果校方发现哪位同学谈恋爱,轻则批评教育给处分。重则开除学藉。尽管学校说的这样狠,管的这样严,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值班人员拿着电筒瞎照,可是在这些人来之前或来之后,在操场边的灌木丛后面,在操场西边的小树林里,不时地看到双双俩俩的男女在那儿搭肩拢背亲亲吻吻。每当发现这一情景时,方晓心里一下想到了刘红,那个高个儿苗条,瓜子脸大眼睛的姑娘。如果在吃饭时,稍稍给她一个暗示,她一定会毫不推辞地与他相伴。
可就在这时,他偏偏又想到了林小梅。人心真是个怪东西,他有时真的不顾事实,偏偏自己一意孤想,尽管林小梅对他方晓没有什么特别表示,甚至连一句平常打招呼的话都没有对他说过。可是如果让方晓在刘红与林小梅当中选做好朋友时,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林小梅。尽管刘红对他赞美有佳很是赏识。同在一个学校不到半年,这个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大姑娘就敢于挺身给你这个以前从来见过,并不怎么熟识的男青年做被子,这样的姑娘是何等的有勇气,何等的诚心诚意。可是不知怎的,当自己想和她约在一起谈谈时,自己却又想到了林小梅。是林小梅比她漂亮吗?从客观上讲,林小梅并不比刘红漂亮。首先林小梅没有刘红苗条。林小梅的脸圆乎乎的,眼睛也是圆乎乎的。刘红是一个标准的瓜子脸,杏核眼。只是在皮肤上,林小梅显得细腻些。也许在这一点上,她没有林小梅有诱惑力。
这又是一个周六,方晓中午吃完午饭匆忙离开学校。因为周六下午师范放假,村里小学还在上课。方晓想下午赶到小学,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他在怀念那个学校。是因为自己在那个学校工作了五年之久,还是想只见那里的老师,好象兼而有之。回忆对自己是最好的充实与慰藉。小学校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每个房间仿佛都有一种望而生慰的亲切感。那里和自己一起工作了五年的老师,见了面后总会漾起一股亲情,漾起一股热感。存在方晓心底的也是他最相恋的,是林小梅在学校时住过的那个屋子,爱屋及乌使他很是想往。而伴之一起的,又使他想到了现在住在那个屋里的欧阳小慧,真不知这个鸟一样的快乐姑娘,现在变得怎样。
望见学校时,小学生们各个背着书包,欢笑雀跃地冲出校门朝四外跑去。学生们刚刚放学,说是小学在周六下午还在上课,其实学生们只是快快地上完两节课就快快地放学了。校园里一阵喧哗之后,很快就变得静静的。远远听到,从办公室里传出了吹得很是悠扬激荡的竹笙之声。不知道尤凤柱天哪根神经发作了,憋得他狠劲地吹笙。不理他,方晓心里笑了一下,径直朝东屋走去。
“去吧,小慧,晚上跟我一块去。到那儿喜糖瓜子随便吃。今晚都是年轻人聚在一块儿,可热闹了!”这是朱文丽在劝欧阳小慧晚上要去干什么。听说话这意思好象是要去参加谁的婚礼。谁呢?尤凤柱不可能,这家伙如果晚上就结婚了,现在还在这儿发神经似地吹什么笙呀?也说不定,晚上让新郎出个节目什么的。要真那样,自己是来巧了。他站在门外,“砰砰砰”轻轻敲了几下门。“尤先生,装什么正经呀,进来吧。”朱文丽的声音,她以为是尤凤柱装模作样来敲门呢。方晓推开了门。“噢,原来是方晓呀,我以为又是尤凤柱装神弄鬼似地敲几下门又走了呢。方晓今天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说着朱文丽从铺上直起了身子,把腿伸到铺板下。“什么叫哪阵风把我吹来的,没有风我就不许来看看我工作过几年的地方啦。”方晓笑着反驳着她,朱文丽忙说:“可以,可以,欢迎,欢迎!”
这时,欧阳小慧也从床上站到了地上。拿暖壶朝玻璃杯里倒满了水递给了方晓。“方老师请喝水,我们都不喝茶,只能给您喝白开水了。“只见她笑眯眯地递给了方晓那杯水,而后又默默坐在了床上,这就是林小梅原来睡过的床,见物思人,方晓此时也坐在这个床上。床上床下,钉钉木木方晓看到了都感到有一种依稀的亲切温馨,仿佛这床上的温度也是林小梅留下的体温。他心头蠕动不想说话。
西边办公室的竹笙又有些张扬地响起来。“方晓,你今天来巧了,今天晚上张嘉庆和梅淑红结婚,你还不去祝贺祝贺吃喝一顿。”朱文丽朝方晓说,方晓高兴地答应着:“当然要去了,我和张嘉庆是从小学到中学的老同学,能不祝贺祝贺凑个热闹吗?文丽,年轻人谁出面组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