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温柔?呵!那说的根本不是自家小姐!
素雪是打小跟在小姐身边的,她深知被这些条条框框规定出的小姐是阴郁的,不能招惹的,尽管她做事从不违抗命令,也总是力求小心翼翼绝不出错,却仍旧逃不过小姐的惩罚……她一个一等丫鬟,却隐隐羡慕着院里其他二三等丫鬟,甚至是那些小厮杂役,因为在他们面前,小姐永远都是和煦的,从没有过一句重话。
“我若不顺心了,将你指给哪个不成器的做了妾也好填房也好,受苦的都是你。”
“不许哭!敢哭出半声来,只管等着让你娘老子来收尸!”
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要拧着她,扭着她,时间久了,似乎小姐做什么她都麻木了,就像这一次,小姐故意用瓷器砸了她的头,还抹了那瓶玉花露。
小姐也对她笑过的,但那时她和小姐还都是八九岁的孩童,懵懵懂懂的,小姐会特意嘱咐厨房管事每天预备什么样的糕点,小姐不喜甜腻的东西,那些都是为她留的。可不过是三四年的功夫,她就再没见过小姐对她有过发自肺腑的真诚的笑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去年府上踏青,小姐嫌她笨手笨脚连蝴蝶都扑不到,借故把手中的酒全泼在了手绢上,赶她去河边洗帕子。
当时寒食刚过,水还是刺骨的寒,她在那儿一点点地揉着帕子时,抬眼看到对岸的大小姐和她的丫鬟正在说笑,大小姐不知说了什么,还伸手从一旁的地上摘了花儿给她的丫鬟戴,两人笑闹着,灿烂的容颜比周围的景儿都好看。
那可是自己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啊!再说了,和她一起进府的银铃如今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思及至此,她觉得额头更痛了。
“清儿,你可听清楚了?现在又该怎么解释?!”老太太看着云莎莎还要辩解,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欲继续责问,只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声欢快的叫喊:
“祖母!祖母!”
说话间,云岚已经一阵风似地闯进了屋里,身后跟着重言和绯月,云一帆则是黑着脸站在屋外,正要张口,见老太太摆了摆手,这才退了出去。
“来,岚儿,到祖母这里来。”见了云岚,老太太立刻热情地招呼着,一方面她是心疼这个孙女,另一方面,她已经认出了绯月,自然不好当着小王爷的人再说些什么,只得道:“清儿,今日这事便……”
“祖母!”云轻眠轻呼一声,心中万般不满但是仍旧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她绝不要为了一时的痛快失去了一直保持的风度:“眠儿全凭祖母做主!”
老太太听着这话,心头就软了几分。
当初她特意为眠儿买了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唤作素雪、银铃,两人生的乖巧可爱,又极为懂事,本来是留着做陪嫁丫鬟的,只可惜后来银铃因病去了,素雪如今也因为这一瓶玉花露要毁了容——那额头的伤口每日都在溃烂,换了其他的药也不见好,如今都成了一道极深的口子,天气炎热,哪里还能经得住这样折腾?
略一思量,老太太沉声道:“王嬷嬷,从今日起,你盯着清儿每日抄写《华严经》,不满一个月,不许出南苑半步!”
“祖母!祖母!清儿没有做!清儿没有做为什么要抄经书?!为什么要禁足!您可以去问柳神医,真的不是清儿!”云莎莎这时候也叫喊了起来,好端端的送了自己都舍不得的药,怎么成了受罚的那个了!
但此时的老太太根本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任凭云莎莎叫喊着,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其他一众人也不敢说话,便都跟在了后头,只有云岚还毫无顾忌地在绯月周围蹦跳着,手中不知何时捡了地上的玉瓶在玩儿。
云轻眠正好跟在绯月后头,刚出了院门,绯月突然站住了脚,严肃地问:“云二小姐今日熏了什么香?”
“嗯?”云轻眠有些晃神,但还是答道:“是月麟香。”
绯月便再不言语,眼睛却又继续盯着云岚手中的那个玉瓶了。
“会,吃饭的,对不对?”云岚又在扯绯月的衣袖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把晨光都装进了眼眸中:“你,言言,吃饭!”
老太太见状,语气也不复刚才的威严了:“岚儿是要留月公子进晚膳呢……也罢,素雪,你去给夫人那边递个话,就说今日在福寿院摆饭,邀他们过来。”
这顿饭虽足够丰盛,但绯月吃的索然无味。他总是想起那个玉瓶和云二小姐的熏香,那个味道,似乎不是寻常熏香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