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岛第二天。
“小罗。”
“哦,早上好。”我打着哈欠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刚醒来的田适谦。
“睡得怎么样?”
“不错。”一点都不好。
昨晚,我还是被关在那个该死的房间里,一直挨着打,不过我找到了一条全新的逃跑路线,今晚值得一试。
“昨天他们好像说早饭是七点半?”
“是。”我抬手看了下手表:七点二十三。
“差不多了,一起下去?我把睡衣换了。”
“嗯,我就在那边的阳台等你。”田适谦关上门后,我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哟,麦子。”我发现麦强早早地占据了这片大好河山。
“小罗。”在我没发声前,他还没意识到我走进阳台。
这个阳台非常大,两侧各摆放一个蜡烛造型的电灯,头顶的小灯也会在晚上发出黄橘色的光亮,可以营造出非常温馨的气氛。我昨晚就上来过一次,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海浪,确实是平常绝对无法想像的享受。可惜月亮的那点微弱光芒使外头的景色非常朦胧,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若是岛上再多一些路灯就好。
不过我没这个能耐。
“你每天都这么早起?”
“习惯了,五点二十。”麦强瘦不拉几的身子靠在栏杆上,仿佛跟纸一样挂在上头,“以前更早,三点左右就行了。”
“那么早?为什么?”
“鸡鸣。”他苦笑着告诉我,“之后就条件反射了,很久都是这样,不过这些年越起越晚。”
“麦子你能从农村走出来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那黝黑的脸颊上还有被粮草割伤的痕迹,这些经历恐怕要伴随他的一生,我想。“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吧,我很喜欢写东西,但是,你也看过我写的,”他说道,“小罗你是高材生,文笔肯定比我好很多,应该能明白我的缺点吧。”
“哪里。我自己都没写过东西。”后一句是实话。
“不管怎么说,我算是认清现实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悲观。
我没再看着麦强,而是转向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你以后不准备写了?”我问他。
“不,以后老老实实做个编辑,但该写的还是要写,我这手,停不下来。”他有些内敛地笑道,眯起的眼睛让我想到了雨天钻出泥头然后被晒干的蚯蚓。
“小罗!”田适谦正叫着我。
“啊,哦,那我先走了。你不下来吃吗?”
“走吧。”麦强耷拉着脑袋。
我们三人走了下去。
我以为早餐就是早餐,但头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一桌菜。难道王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吗?
郭耳和我想的一样。
“王婆,你弄这么多,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了。”他从一旁拿起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正围着桌子走动,寻找自己心仪的餐点。
“唷,这么多油炸。”田适谦明明喝酒时毫不顾忌身体,现在倒对油炸食物评头论足起来。
我简单地吃了根油条、一碗豆浆,还有些数不上名字的小糕点后,将用完的手套扔进放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李姐她们没起来吗?”我随口问道。实际上,我想问的是陈一沁,一早起来,她并没有出现在餐厅里头。
“还在睡觉吧。”郭耳用一种含潜台词的声音回答我,我知道他指的是李洁。
我抬头看了看二楼,老板住在二楼的大房间里,有幸我也想见识一下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惜我没这个胆量向还不太熟悉的老板提出这样突兀的请求——或许郭耳会,不过看他的模样,似乎对那间房间没有丝毫兴趣。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钟今成问道。
“活动?”郭耳的脑袋晃了晃,指着外头说道,“这里这么大东西,想去哪就去呗,总不能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做集体活动吧?”
“也是。”钟今成很快酒吧目标转向了同为推理派的我,“小罗,一起出去走走?”
“好。”既然陈一沁还没出来,我便决定先出去走走。
四面环海,在白天倒还好,不知为何,晚上总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哎,一个星期都无事可做,有点不太习惯。”
我赞同钟今成的话。人一旦闲下来,平日想做的事情便都没了兴趣,只想懒散地躺在某个地方,晒着太阳,毫无意义地消磨时光——应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否则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碌碌无为的人了。
“你带了纸笔吗?”他问。
“带了。”
“准备在这写小说?”
“没,就是习惯,出门带上。”
“这样啊。”他犹豫了一下,“你现在要用吗?用不着的话,借我用用吧。”
“成哥是想自己动笔了?”
“你看看四面的海,还有,六天之后才会来接我们的小船。”海浪和他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我有些听不太清,不过感受身边的氛围,大体能猜出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不就是暴风雪山庄吗?”
我的心脏微微一颤,仿佛被细小的针插穿。
“要以这里为背景写小说?”我问道。
“是啊,身临其境,这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你不觉得吗?”
我祈祷别发生任何事情,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差点惊愕得摔了一跤。
眼前的景色格外的熟悉——准确的说,是我眨眼的瞬间,眉毛还挡在眼睛前时看到的朦胧景象。
这是我梦中看到的景象,透过那个巨大的落地窗。
我缓缓转过头去,身后就是别墅,对着老板的房间,以及房间带有的巨大落地窗,单向的,从外头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景象。
这是……
我害怕地喉咙不禁轻咳了一声,发出短暂的气音。
“小罗?”
“你这么一说,我看我们住的别墅,都觉得有些吓人。哈哈。”我尴尬地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心慌。
“是吗?”他也转过身,“不过这栋建筑通透得很,没有小说里那种恐怖建筑的氛围。”
“如果有事件发生,再光明磊落的地方,都会变得晦暗无比。”
“这是个好的切入点!”钟今成还以为我在和他讨论小说内容。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都心不在焉地回应钟今成。我把剩下的精力都放在观察这座岛上了。
别墅位居岛的正中央,几乎是岛的最高处,除了北侧有个微微凸起的山丘;南边就是港口——称呼这里为港口,似乎有些夸大其词,它就是单纯停船的地方,上面遍布着细软的沙子,还有些贝壳,偶尔能看到正缓慢爬行的乌龟和飞速横穿的螃蟹;西面还没走过,不过昨天从大阳台看,应该和南面有差不多的样貌;东边是一片树林,好像是樟树,地上有许多黝黑的小籽粒,整片区域散发着一股说不上难闻的怪味。
“前面,好像有个墓碑。”我一直在观察,因而发现了一个树立的石块。
“嘶——真的。”钟今成顺着我手指方向看去。
我们走上前,墓碑上写着“李复子李冉之墓”
“李复的儿子?管理员的那个李复吗?他叫李复吧?”
“他是叫李复。”我记得。
“这是……”钟今成和我都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李复儿子的墓碑会放在这里。
树林里传来几声鸟叫。
苍蝇围绕在墓碑前。我们站在远处,都能听到那些恶心的虫子发出的嗡嗡鸣响,它们似乎并不畏惧人,正忘我地蚕食地上摆放的祭食,水果已经腐烂,发出难闻地恶臭,完全将樟树的味道压了下去。
我厌恶地摆摆手。
“这。”钟今成抬头看着四周,露出欣喜的笑容,让我感到战栗。
墓碑和环境格格不入,似乎是最近才安放的。
“这可以成为小说的素材吧。”
我耸肩,不可置否。
“孤岛、坟墓。”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去吧,走了一下午,都快出一身的汗了。”
确实,如今正是艳阳高照的季节,在进树林之前,我们一直在毫无遮拦的空旷地区走动,背上早就被汗液浸湿,穿过树林的时候,又沾上了许多小的叶片和蜘蛛网,浑身都有些难受。现在格外想好好洗个澡。
于是我们便返程,离开树林前,我回头看了眼墓碑,仿佛有人正透过坟墓看着我们。
我们还没到别墅,便听到欢声笑语——陈一沁他们正玩着什么。我有些懊恼自己在外头待了这么长时间,同时踌躇地跟在钟今成后面走进了别墅。
我不想让她看到浑身脏兮兮的自己。
“我先上去了。”我拍了下钟今成的背,连忙上了楼,途中不忘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打扑克。
不过钟今成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形象,他还不忘问问他们在玩些,才晚我一步回房间。
我很快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加入了正在玩乐的一行人。
“老板不在吗?”我盘腿坐在张兼稳身边,小声问他。
“好像在办公室和老管家谈着什么,可能是有关这个房子主人的事情。毕竟他们认得。”
“麦子也不在。”
“是——我!对尖!”他不忘牌局,同时告诉我,“估计在写小说。”
“哦。”
晚餐,九个人围在桌边。
“麦子还没下来吗?”钟今成没看到他的身影。
“我去叫下他。”郭耳起身,匆匆上楼,敲打着房门。
“麦子!”
我们在楼下都能听到敲门声和郭耳的叫唤。
半分钟后,郭耳没了声音,他踩着石梯走下来。
“他好像不在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