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这时候态度反倒变得冷淡了:“刘彻是你儿子,平阳侯是你女婿,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娡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无法避免追责,此时只有自己把责任承担起来,才能化解太皇太后心中的块垒。
她打定主意,遂转身对许昌说道:“传哀家口谕,速派张敺前往湖县寻找陛下。一定要把陛下拉回来,如果误了朝廷大事,斩无赦!”
然后又对随来的黄门命令道:“你快扶包公公下去,敷上伤药,好生伺候。”
等处理好这一些事情,大家再回头请示太皇太后,却发现她已昏昏欲睡了。
……
窦府东院书房中。
“有事么?”
中大夫严助求见。
“啊!严大人来了。”
窦婴放下书卷,心里面拂过一丝暖意,脸上充满了欣喜。
“求见”这两个字他已经很久不曾听到了,听着是极为舒适,严助是自赵绾事件后第二个登门的在任官吏。
第一个是太仆灌夫,他还是把自己当兄弟的,从太守任上调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来看望窦婴,这让他孤寂的心温暖了多日。
现在,严助也来了,他的厅堂也因此明亮了许多。
听说他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到底是通过策论选出来的才子,颇具才华。
窦婴站起来,就往客厅走。
“严大人来了,老夫未能远迎,失了礼数,还望大人见谅。”
严助急忙站起来回礼,笑容满面:“大人如此谦恭,倒让下官有些无地自容了。
大人在朝的时候,严助刚刚进京不久,大人不念在下卑微的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前些日子总想来拜望大人,却是琐事缠身,不胜其扰,内心中实在是痛骂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该遭唾弃!”
窦婴摆了摆手道:“大人能来,老夫已十分欣慰。大人不妨仔细看看,现在我这府邸,还有谁敢多看一眼呢?”
严助连忙劝慰道:“大人何出此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浪淘沙出真金,疾风才知劲草也!对大人来说,那些朝秦暮楚之徒,去一个少一个,倒也落个清净。”
宾主寒暄一番,窦婴就请夫人出来见客。
过去严助只听说窦夫人贤惠,现在一见,果然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只是他也从窦夫人的目光中看到了淡淡的忧伤。
窦夫人哀声叹气地道:“老爷虽然赋闲在家,可一颗心何曾有消闲过呢?
有些时候,梦中醒来之时,倒问起妾身是不是上朝的时间到了。
今日严大人来了,就好好劝劝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没了冠冕,就当颐养天年才是,操心这坐不相干的做什么?”
窦婴摇了摇头道:“严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个见识短的啰嗦这些干什么?快吩咐下去准备酒宴,老夫要与严大人喝一杯……”
“诺!”
夫人叹息一口气便出去了。
而她出去后不久,菜肴就上来了。
府役在厅中烧起鼎锅,煮起了酒酿,崔不为站在窦婴身后,脸色温和。
窦婴先举起了酒爵,那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热意。
“赵绾一死,窦婴一去,朝中就只剩大人力挺新政了。请大人满饮此爵,窦婴不多说先干为敬。”
这样推杯换盏,几巡过后,双方的话自然都多起来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共同的经历使他们的话题绕不开新政。
“陛下近来可好?”
严助放下酒爵,长叹一声:“自丞相、太尉去职以后,朝廷诸事悉经由太皇太后,虽然太皇太后不经常插手,但陛下的心情依旧很郁闷。
不过早朝每天还照常进行,但每逢遭遇大事,许昌总是抬出太皇太后,陛下也无可奈何。”
“那陛下……他还是睡得很晚么?”
“是啊!不过,近来陛下忽然传下话来,说要闭门读书,要许丞相凡事直接去请教太皇太后,其实陛下罢朝已有十多日了。
这不,前些日子,东瓯国派使节前来求援,可他们一个个的,竟然不知道陛下的去向。”
窦婴很诧异,惊道:“竟然会有这等事?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对于刘彻,窦婴自信要比别人知道得多。
自从那次跪雪犯颜直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罢过朝,孰料现在不明原因地闹到这种程度,他的心便不由得跟着沉重了。
“太皇太后可知此事?”
“知道的很晚,直到今天早上,太皇太后才知道陛下外出狩猎了。”
一定又是韩嫣的主意。
窦婴在心里想。
他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从胸中吐出一股闷气。
对韩嫣的为人,窦婴不大了解。新政夭折太快,片刻即断,他作为丞相还没有来得及对陛下身边的人进行考察。
韩嫣当陪读时,卫绾任太傅,他只听说韩嫣常常不知轻重地与陛下同榻而卧,相交甚好。
他曾和卫绾有过书信往来,在谈到陛下身边的近臣时,卫绾尤其担忧韩嫣这个恃宠而骄的狂徒。
现在看来,卫绾的眼光没有错。取悦于上,乃是奸佞所为也。
不管太皇太后如何专权,她的每道旨意,都必须经过陛下这一关才能宣达朝野。
只要陛下还在未央宫里,新政就一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一点陛下应该明白啊!
令他不解的是,陛下就算要韬光隐晦,也不必私自外出啊!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太皇太后会不会一道懿旨,让先帝的其他皇子取而代之呢?
要知道,先帝还有十三个皇子呢!更何况那个刘安,每年进京朝觐,都要赠予太皇太后厚礼,其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测。
窦婴忽然觉得,事情远不像想象得那么简单,他的心就惴惴不安起来,向严助劝酒的速度也明显迟滞了。
不过,窦婴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臣,他把东瓯国求援的事情看做成刘彻重掌朝政的良机。
这事不仅能彰显大汉的国威,尤其能为皇帝施展雄才提供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早已不在朝堂的现实,朝外面大喊一声:“快来人!笔墨伺候!”
这声音让严助吃了一惊,疑惑道:“大人这是……”
“老夫有话要对陛下说。”
窦婴仿佛又回到新政开局的日子。当崔不为亲自呈上笔墨的时候,他的目光又黯淡了,叹道:“唉!老夫早已不在朝堂,何必多此一举呢?”
严助怎会不理解窦婴的心境呢?在野言政,非有胆识和勇气者不能为之。
但严助更多的是感动,为窦婴心系天下社稷与皇帝而感动。
他向府令使了个眼色,然后亲自从砚边拿起笔,饱蘸墨汁,双手捧到窦婴面前,那一腔热肠都在这行动中了。
“大人!写吧,想说什么尽管说,下官一定亲手转交给陛下!”
“依大人之见,这奏章的话……老夫写得么?”
窦婴看着严助。
“写得!”
在窦婴接过笔的时候,严助顺手铺开绢帛,毅然地道。
“好!既然大人这么说,老夫也不废话了,就一吐为快!”
窦婴俯下身体,略思片刻,心绪就如滔滔江水都倾注在洁白的绢帛上了。
臣窦婴昧死上疏皇帝陛下:臣闻君者仪也,民者景也,仪正而景正。
君者槃也,民者水也,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射则臣決。
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故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
窦婴一边写一边感慨,严助看在心中,一旁欷歔不已。
一篇写罢,但见夕阳的余晖从门外洒进来,落在绢帛上。
当严助取走绢帛匆匆离去的时候,窦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写完了。
“大人慢走!”
“哎!”
严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崔不为见严助已走,当即上前一步道:“大人,成败在此一举!”
窦婴疑惑,“什么成败?”
“陛下那边召见即是成了,则要去找太皇太后求情重掌大权,陛下不召诸事皆休!”
窦婴沉吟片刻,这才点头:“只能这样了,陛下大业未成我抱负未展,早该这般……”
崔不为脸上笑容更盛。
……
当朝廷动荡的时候,李敢在干什么呢?他在忙活他的粗盐提纯。
汉朝的饭食虽然不仅寡淡,还带有些许涩味,而涩味的来源便是粗盐。
如果能把块大而味涩的粗盐提纯一番,李敢觉得再用来炒菜,菜的味道肯定会可口一点。
而且提纯粗盐在未来也能帮他获得一份筹码,毕竟这个时代只有煎盐煮盐之法,人们往往是不得以,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提纯,这才一直用着粗盐炒菜。
作为日用品,盐的价格不太可能会高到那儿去,也就是因为不够咸,这时候人们炒菜放地多了一点。
提纯粗盐你整一些化学方法肯定不行,李敢于是想到了创始于隋末唐初并沿用明清的五步产盐法。
俗称“五步产盐法”,原名“垦畦浇晒”。其生产工艺主要以集卤蒸发为主,分为:过箩、调配、储卤、结晶、铲出五个步骤。
李敢之所以用这种方式,主要还是提纯过程不多,晒制中,只要在卤水中搭配淡水,便提高了盐的质量,加快了成盐速度,重点是成盐速度快,基本上只要五六天就可以晒制成一次盐。
头天,李敢找来三姐,让她搞来了几小袋盐巴,然后碾碎,用筛子过滤掉一些大点的杂质。
第二天他又让三姐搞来几桶井水(重点是淡水就行),把盐巴倒了进去,搅拌均匀,等着它沉淀下来。
第三天沉淀下来的盐巴是把细小的杂质给去掉了,李敢直接把沉淀物铺开在干净的石台上,进行暴晒。
一直到第五天,李敢才最终收获。
收拢着比开始提纯少了一小半的白色细盐,拂过几日来的成果,李敢不由地咧嘴笑着。
李昭儿在一边看着,疑惑道:“三弟,你捣鼓好几天就是为了这个?”
“摸……摸”
李敢捏起一小撮盐,放在三姐白皙纤细的手指上。
李昭儿闻了闻,发现这细盐并没有平常盐巴散发出的涩味,心下一奇,仔细摩挲,尔后伸出舌头,微卷少许,品尝了起来。
“呸呸呸,真咸!”
李昭儿立即吐了出来。
“傻!”李敢笑道。
“就你聪明!”
李昭儿回瞪他一眼。
尔后她又自顾自地道:“四弟你弄出来的盐巴比平常的白,看起来干净,味道更咸,一点也不涩,炒起菜来味道会不错。”
李敢取出一半,放在另一个口袋中,递到李昭儿手上。
“拿去……炒菜。”
李昭儿眼中闪烁光芒,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透弟弟李敢了,粗盐提纯成细盐,他用的方法简单直白,却解决了多少人都搞不定的问题。
推广了,该是会引起轰动的吧?
“四弟,夫子那儿让你去学学,你己经久未去听课了。”
李敢愣了愣,点头道:“明天……就去。”
李昭儿见他呆愣的模样十分可爱,抚着李敢的脸蛋笑嘻嘻地道:“夫子说想你,三姐其实也想你,你不陪在身边听课,老是空落落的。”
“三姐……羞羞羞!”
柳眉一翘,李昭儿轻哼一声,“姐弟之情,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