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聘书,对美桃来说意味着太多!三年的辛苦工作终于得到了肯定,工资翻了两倍,图图的治疗费多了一重保障,越努力越幸运,上天总算没有亏待自己。
美桃对东方旭说声谢谢,转身要走。
“我们……”东方旭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何说下去,紧张让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他的手不自觉地搓着,“我们以后,就是普通朋友了吧?”东方旭神色黯然地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美桃停下来,忽然有想和东方旭聊几句的冲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不是得体。”东方旭说。
“我不太明白。”美桃说。
“你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你似乎不愿意和我多说话,也不想让我了解你。”东方旭说,“这让我觉得害怕。这是我认识你三年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不安。”东方旭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的话像是表白,又像是失恋后的抱怨,充满了诗意,“你最近都自己带饭,有几次我看到你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吃着自己带的八宝粥,眼睛却还在看最新的时装秀视频。我每天在心里默念无数遍:美桃,跟我去吃新开的那家牛排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听着交响乐吃牛排,你想要烤到五分熟大厨不敢给你烤到六分。旁边座位上偶尔会有上线的男女明星,他们或者在夸赞上一部戏的编剧,或者在说这部戏的剧情;又或者是某个钢琴演奏家,在说他在全国各地演奏时的趣闻。午饭应该吃这些、和这些人在一起,这样吃。我有这个能力让我们过这样的生活,我热情地真心实意地对你发出邀请,可是你拒绝了。你要边看时装秀边吃八宝粥。你拒绝我带给你的世界,你只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笑或者哭,都与我无关。美桃,我要被这么疯了……”
“也许每个人都是一片海,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是海底汹涌着多少暗流,谁都看不见。”美桃决定还是对东方旭隐瞒一切,从何说起呵!东方旭要的,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带出去让自己倍有面子的、能给家族传宗接代的爱人!而美桃不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们会坦然面对我们之间的友情。”美桃说。
“我会默默地看着你,关注你。要是你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我会在所不辞……在我结婚前,只要你开口,我就是你忠诚的骑士,守护你一辈子。”东方旭认真地说,“你现在我爱我,我不怪你。无非是两条路,一等待,二放弃。我要等一等再放弃。”
听完了这些话,美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谢谢你。”美桃对东方旭说,除了“谢谢”,美桃一个字也不多说,她看着东方旭泪光盈盈的眼睛,轻轻地把门关上。
冬天的到来让很多人发狂。且不说零度以下的气温和早早就隐退了的夕阳,即使是大白天也总是雾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医院里塞满了各种感冒的病人,输液室人多得像沙丁鱼罐头,美桃猜想他们也许并不全是感冒,而是上呼吸道感染、鼻炎或者类似的呼吸道疾病,总之一到冬天,空气就变得非常差,如果不戴口罩出门,体质稍弱的没呼吸几口就会咳嗽,继而嗓子发干、鼻子冒火,眼睛也热辣辣的难受。
国贸附近上班的时尚姑娘们,穿上了时髦的皮草和精心剪裁的毛呢布大衣,绝大部分是来自最热韩剧里的女主角同款,今年冬天流行尖顶的印花毛呢帽子或者毛线帽,总之是尖顶,还是韩国风,她们比着赛一般走在潮流的最最尖端,她们的衣服淘汰速度快到只有一个月。
美桃从不追随潮流,她自己就是潮流。所有好的设计师都有这种骄傲:从不屑于穿别人的设计。你的设计流行,我下一个设计比你更流行,他们有这种自信。美桃头发漆黑、唇红齿白、身材高挑,这与她近来抑郁的心情恰好想抵消,越是心情不好便越要以好的外形和妆容示人,这是美桃的信条。今天,当美桃在SKP逛街时,到处是漂亮的柔色系春装,美桃在一家时装店的更衣室前的大镜子前看着自己,坦白地说她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自从图图生病以后,她对自己如何摆脱那挑剔的镜子一无所知。事实是:无论你如何讲究穿着、妆容如何精致,如果精神状态不好,你永远无法摆脱病恹恹的气质。
美桃并不想做时尚女魔头,如果可以,她倒是特别想她也能成为那种照顾老公和孩子、插插花的传统女人,也许这是另一种生活方式。可是在此之前,你必须把自己提高到一定的层次。也许美桃并不是唯一一个有此困惑的现代女性。
自从升职以后,美桃便有开不完的会,审不完的设计稿、看不完的秀。忙碌的工作把她逼得像个陀螺一样,而东方旭便是敲打陀螺的那个人,这倒并不是因为东方旭找茬,一到工作上,美桃在东方旭的眼中就变成了资本链上的一环,是个赚钱的工具,和其他员工并无二致。从这个意义上说,美桃感谢东方旭,如果东方旭真的公私不分,那美桃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回医院的路上,美桃在地铁站看到美味的冰淇淋,也许用冰淇淋来取悦自己是个不错的方法,那些香草、巧克力、草莓或柠檬味的冰淇淋球,或许容易让人发胖,但如果能让人心情变好,谁会考虑那么多呢?可是美桃摸摸自己瘪瘪的钱包,吞了几下口水匆匆走过冰淇淋店,仿佛再多看一眼心里就会生出生活艰难的感慨。为了给图图赚医药费,美桃天天早出晚归,九点回到医院已经是美桃最最后的期限,赶在图图睡觉前回来陪他一会儿:单纯地只是说说话、念念童话故事,这已经是美桃能给图图最大的陪伴。美桃迫不得已把儿子交给医生护士和老郑来看护。
若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四岁正是上学的关键时期,他需要学规矩、学集体生活,可是依图图现在的病情,能不那么痛苦,已经是美桃最大的安慰,美桃虽然不忍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美桃和老郑之间的感情,也仍旧只是暧昧。他们所有的焦点都在图图身上,似乎没有太多时间来聊聊他们自己,他们彼此都像谜一样存在在对方的生活中。有很多个瞬间,在老郑把她们母子的生活照顾地无微不至的时候,美桃都会动情地想:“如果老郑现在向我表白,即使单单出于这份感激,我也一定会答应。”可是没有,他们对待感情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是——等待。仿佛陷入了等待戈多一样的荒诞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