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邪道?”
“嘿嘿,说穿了却也平常。”太卜郑詹嘎嘎笑道,“那山鬼细腰女子,在夔巫之地,也许从小修练过隐身术,看她鬼细鬼细的腰,就一目了然。”
“什么隐身术?”
“使身体隐形而看不见的幻术,此术早在商周时代就有了。秦人宋毋忌、正伯乔、充尚、羡门高,皆练此法,俗称方仙道,达到形解体消,近于鬼神。”
“山鬼细腰练了此术?”郑袖惊得傻了眼,细想在王船隐身为豹,在梨花宫现身于虎,都害得她胆丧魂飞,原只想王夫一怒,将她斩首便万事大吉。不料小妖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隐身绝术,日后拿她怎么办?
太卜郑詹没顾到女儿的脸如打了霜的茄子,还在卖弄他祖传巫师的博闻邪术:
“隐身术的修练,是从天竺国,经藏地、夜郎传入夔巫之地。修练方法,用左手拇食二指尖相抵,结环,余三指成弧形伸开。右手拇指插入左手环内,余四指包住左手置于胸前,默诵大明神咒三密加持三十六遍。观想五轮(即顶轮、喉轮、心轮、脐轮、阴轮),待发出白红黄兰紫五色光轮,互相融合形成彩色光团环绕全身。此为彩障,外人只见彩障不见肉身,则隐身术成。另有一法,两手拇指掐无名指根,置于身体两侧,观想纠字图,默想自身向宇宙扩散,默诵‘啊’字诀,在三密加持作用下,肉体渐次化作淡淡的白烟,化为虚空,隐于无形。随着功力的不断提高,行、站、坐、卧皆可隐形于转瞬之间。”
“父亲,女儿也想学隐身术。”郑袖为对付山鬼细腰竟想现炒现卖,用左手食拇二指在结环。
“心急喝不了热粥,要练也只能慢慢来。”太卜安慰女儿道,“对付小妖女为父会尽力。”
这次太卜避着女婿王与女儿南后的长谈,并未给郑袖带来好的结果。相反,从此以后,南后在梨花宫疑神疑鬼寝食不安,稍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山鬼细腰隐身找她算帐报仇来了。就是对女官宫女,也不敢再颐指气使,耍娘娘脾气和威风了。她怕柳贵妃附身在这些人身上,找她的岔子。晚上刚要入睡,被她捅死的白花猫就在耳边叫唤,悲鸣,弄得她精神近于崩溃,日见消瘦。
往年到了仲春时节,梨花宫后御花园的梨花盛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今年春天来了,南后消瘦了,梨花竟也不再开放。刚打上骨朵,就蔫瘩瘩的,不几天全都谢了,这使郑袖越发惴惴不安。
藻阳宫里的怀王,也一直病病怏怏。他在等待使秦大臣蒙优的消息,也许只有滑稽大臣带来取得商於六百里的喜讯,方能使他重新振作起来。
偶尔在王宫里走动的宋玉,于是写有如此佳句:病了枇杷,蔫了梨花,山鬼细腰,出神入化。
长长的旌旗飘拂的车辇,在通往秦国的崎岖山道上行驶。其中有两辆各竖着“秦”字和“楚”字大旗的豪华坐车,紧紧咬住,似乎谁也不肯让谁。
坐在“楚”字旗内的滑稽大臣蒙优,冲同一车箱里的英俊小子柳公子叫道:
“去,赶快叫驭手把车子走快点,冲过去!张仪这小儿,还在楚国的地面上,就把车子一直压在蒙爷爷的车前面。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柳公子鬼笑着,伸出脑袋,冲驭手大喊:
“鬼姐啷……甩鞭子!快,快--”
“楚”字旗的坐车猛冲上前,四匹辕马被鞭子抽得发了狂似地,撒开蹄脚亡命地奔跑。
“秦”字旗里的张仪,本来悠闲地转动着手心窝里的核枣儿,在舒心快意地养神。猛听到后面突然“嘎嘎”声急,车轱辘隆隆,探出脑袋一看,朝驭手喊道:
“快......!不能让后面的车超过去!”
缩回头,他又自顾自地嘲笑:
“哼,蒙优这小子,一个只知在昏庸的怀王面前插科打诨逗个乐子的小臣,还想走到堂堂张丞相的前面?试试,你一个筋斗能翻过张某人的手板心?”
“秦”字车加速,飞奔向前。“楚”字车拼命追赶,誓欲超车。山道上风尘滚滚,遮天蔽日。本来在前面开道的几辆护卫武士车,见后面的车疯狂地冲了上来,纷纷躲避。躲避不及的连车带马翻到了山沟里。张仪见此情景,心里有点发怵,命比面子要紧,冲驭手大喊:
“慢......不要出事……”
蒙优把头探出来,亲自吩咐驭手:
“冲过去,冲过去......”
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上,“楚”字车超上来,跟“秦”字车并驾齐驱,差一点把“秦”字车挤到了山沟里。
张仪伸出头,大骂:
“蒙优,你不要命了吗?”
蒙优探头笑道:
“张大人,你欺骗得了怀王,欺侮不了我蒙优!叫你也舔舔车屁股,吃吃灰尘。”
“楚”字车扬起一路灰尘,飞驰而去……
柳公子瞅着一马当先的坐车,再瞅一眼五十多岁乐得像小玩童的蒙优。冲后面张仪瞪眼鼓腮,吹胡子,他躲在车角里,抱着头嘎嘎嘎大笑。
“山鬼细腰,你笑什么?”
“山鬼细腰?”女扮男装的细腰女夔柳,吃惊地问,“谁是山鬼,谁是细腰?”
“哈哈,屈夫子还想在真神面前烧假香!”蒙优哄笑着把山鬼细腰往自己身边一扒,眼对眼地讪笑道,“屈原把你带到滑稽大臣身边,还说是家乡来郢都游学的柳公子,你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是柳公子吗?”
“是呀,鬼姐啷--我哪里不象公子?”
“嘀当,鬼姐啷嘀当,我给你说全了吧。”蒙优嘻哩哈啦大笑道,“你象,象,就是胸脯上多了两它,下面呢,嘻嘻,又少了一根筋。嘿嘿嘿……”
“蒙大人老不正经,”山鬼细腰擂起拳头,朝蒙优胸膛上狠狠砸去,“不正经!不正经!”
“夔柳呀,柳贵妃呀,你这一套蒙蒙大王、南后、老臭巫郑詹还行。蒙优是什么人?专门玩这一套,吃这一口饭的,你能蒙过专门蒙人的蒙优?”
“蒙大人,你原来一开始就识破了?”
“那还用说?”
“那你怎么不当屈平哥点破?”
“蒙优虽然是下作人,但还有点德行。”滑稽大臣推心置腹地,“蒙优敬重屈老弟的大德大学问,你与屈夫子忠贞不渝的****,掉入了屈子忠君为国的泥坑。为了国家为了合纵连横的大业,他违心地斩断情丝,把你推给大王。但大王受之不起,郑袖横生枝节,这才让你在后宫受尽磨难。你凭鬼聪明鬼巫术邪道躲过砍头一劫,屈老弟怕你再遭南后暗算,让你女扮男装去咸阳避风。”
“鬼老头,原来你全都知道!”
山鬼细腰撒娇地一头撞入蒙优怀中,蒙优一推:
“别别别!蒙优嘴巴臭,行为高洁。”
“高洁个屁。”她去扯他胡子。
“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他把她推正坐好,“蒙优该叫你弟妹,虽然你跟屈平弟没有成亲。但料定你们是前世的冤家,在天比翼,在地连枝,生不同床,死后同穴。做老哥的敬重你们,随时都会出手援救。”
“蒙大人,鬼妹子谢你了。”
“在人前,你还是柳公子。女扮男装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到了咸阳,少惹麻烦就是了。”
“鬼姐啷嘀当,一切听从使秦大臣吩咐。”
长长的车队驶近秦王都咸阳。在城门洞子前,蒙优封柳公子为随行官,叫随行官把车停下。蒙优探出脑袋朝后面看了看,疑惑地冲柳公子道:
“哎,张仪那小儿的车怎么还没来?”
“落在后面了。”
等着等着,蒙优和山鬼细腰禁不住走下车来,朝后面的驿道上张望。好一会,方见张仪的坐车摇摇晃晃驶了过来。蒙优撩开车帘子戏谑地说道:
“啊,张大人,比不赢就泄气了?”
“哎哟......,哎哟......”车里张仪哼哼着。
蒙优怔怔地问:
“张大人怎么了?”
张仪的随行官,一副狡黠模样禀道:
“回蒙大人,刚才翻了车,把张大人的腿子摔坏了!”
“活该。”柳公子低吟一句。
“啊?”蒙优似信非信。
车里的张仪努力“挣”出半张脸子,挥手喊:
“走吧,走吧,你们送蒙优大人去国宾馆休息,我要回府上去治腿子了,哎哟!”
同进城门后走不远,张仪再次探出头,诡谲一笑:
“蒙大人,对不起,少陪了!”
张仪的车子扬长而去,蒙优瞅着那车,不象翻到了山墈下。张仪的随行官对蒙优拱拱手道:
“蒙大人,请去馆所歇息。”
车子刚一走动,蒙优顿生疑窦地自言自语:
“车子翻了?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都没有翻,到咸阳的平坦官道上却翻车了?不可能,不可能……这张仪的闷葫芦里卖的什么鬼药?”
“迷魂药!”山鬼细腰冷冷地说。
使秦大臣一行下榻在渭水河边的国宾馆,这里距正在大兴土木的阿房宫不远。国宾馆依山临水,一派秦人雄浑,壮美,实用但不奢华的风格。
路途遥远,马车把蒙大人的骨头都晃散架了。到了国宾馆,他倒在睡榻上,便蒙头大睡。
山鬼细腰柳公子,从小在巫山十二峰,骑老虎豹子奔驰在起伏山崖,层山峻岭。路上一两千里的颠簸,对她是小菜一碟,连筋骨都没抖舒坦。在蒙大人隔壁,给了她一个单间房,一张宽大卧榻,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那就出去玩吧,她的精魄在秦王宫的上空遨游过,对咸阳城里里外外都似曾相识。
秦王宫外的咸阳城,有章台宫,著名的游乐景观区上林苑。上林苑在渭河以南,与秦王宫隔渭河相望,是咸阳城规模最大的宫殿园林建筑群。宫殿后花园,有一条由大小鹅卵石砌成的石渠。石渠延伸向东西,由西向北拐弯延伸,由东向南拐弯延伸。渠底铺着一层精美的硪卵石,渠壁镶嵌的卵石,成“品”字型排列。制作非常精致,打磨光洁。石渠上还有观景的小桥、凉亭、石椅,山鬼细腰在上林苑玩得非常惬意开心,不住地赞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