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南后继续装作惊魂甫定地大喊：
“啊，真没料到，素来是我所钦佩的有道德的人，竟敢如此非礼……”
“好了，好了，不用害怕。”怀王怒视着屈原，像地震前积蓄着能量似积满了愤怒。
“大王，”屈原毅然决然走近怀王，理直气壮地说，“大王，请容许下臣解释！”
怀王失声大喝：
“住嘴！朕原以为你是个才华横溢，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殊不知你目空一切，在人前说寡人好大喜功，反复无常，我都宽恕了你。你说楚国的大事大计、宪令条规都出于你一人之手，我也宽恕了你。你说别人都是谗谄奸佞，只有你一个人忠心耿耿，我也宽恕你。但今天你在孤王和尊敬的张仪先生面前，撕下了伪装的面孔，暴露了丑恶的灵魂。朕再不能宽恕你这个逆臣了！”
屈原凛然地喊：
“大王，这是诬陷！您要析微察异……”
怀王怒不可遏地大叫：
“朕不信流言蜚语，但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朕可以忍受你的狂妄，决不能忍受你给朕的羞辱。”
张仪揶揄道：
“尊敬的怀王，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其实，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差，您就原谅屈原先生吧。”
“哼，看张仪先生的面子，恕你死罪。”怀王厌恶地挥了挥手，“走吧，从今往后，不准再到王宫来，寡人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滚得远远的！”
屈原突然冷静而沉痛地说：
“大王，我可以不再到宫廷来，也不再同您见面。但请求您，为了楚国的前途，在国内继续修明法治，颁布宪令，在外联齐抗秦，不要受张仪的蛊惑……”
怀王欲暴发，但被南后从旁制止。
张仪故作遗憾地说：
“唉，好心没有好报。”
屈原不管张仪，只对怀王死谏道：
“大王，您如果屡受小人的蛊惑、欺骗，那你将成为楚国的千古罪人！”
怀王怒吼：
“疯子……赶出去！”
屈原愈益沉痛地喊：
“听我最后一句忠言吧，大王，亲小人，远君子，这样下去，您的宫廷将会成为秦国的兵营，您的王冠会戴在秦国的马头上，楚人的血水要把大江染红，可怜的老百姓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怀王狂怒至不能言语。
南后指手划脚地奚落道：
“楚国的圣人，不能再让你如此疯狂下去了！殿前武士，把疯子轰出去！”
武士将屈原叉持出宫，屈原回头呼叫：
“大王，南后是条毒蛇！”
靳尚在一旁窃笑，令尹子椒禁不住问：
“你笑什么？”
“没有比看到一个道德君子没有道德更好笑的。”靳尚喜眉笑目地说，“这回三闾大夫永世不得翻身了，嘻嘻，只好回去扫大街了。”
屈原被楚怀王轰走以后，青阳宫宴会大厅里，为张仪饯行的酒宴照常进行。心狠手辣脸孔多变的南后郑袖，依旧满怀热情，亲自指挥歌者，舞者，乐者。一会儿钟磬泠然，舞者婆娑，以楚歌《汉广》聊助酒兴：
南有高大的乔木啊，
你得不到它的荫蔽；
汉水的凌波仙子啊，
你只能白白的思念。
……
靳尚、令尹子椒和群臣一齐向怀王和张仪敬酒。怀王渐渐由恼怒、心情不悦而转为高兴。南后举酒向张仪眉目示意，张仪自然心领神会，突然放下酒觚，跪伏在怀王面前，故意演戏而又不露痕迹地道：
“怀王，请恕张仪有‘欺君之罪’。”
怀王愕然问道：
“张先生何罪之有？”
“大王，”张仪侧脸瞅瞅郑袖，“张仪从未见过南后郑袖，我才敢在大王面前夸下海口，说张仪走遍天下，没见过有周郑那样天下第一流的美女。”
“不错，你说过这个话。”
“今日一见南后超凡脱俗的美艳，”张仪巧舌如簧，“拿周郑美女相比，犹如凤凰比鸡，枯叶比鲜艳牡丹。大王金屋藏娇......嘻嘻，藏着天下‘第一美女’，可我张仪还不知天高地厚，夸口说去为大王物色美女。”
怀王喜逐颜开，起身离席扶起张仪，笑说道：“张先生，你真的觉得郑袖是天下第一美人？”
南后袅袅娜娜朝怀王走来，丢下一串媚笑。
“尊敬的怀王，”张仪打开了蜜罐似地说，“不瞒您说吧，就是古代相传的旷世美人宓妃、妲己、西施……怕也难跟大王的南后相比美了。”
南后嫣然一笑，朝张仪递去感激的目光。
怀王蓦然觉得郑袖也真是天下第一了，一把将南后揽入怀中，同坐于王位上，抚爱有加地道：
“来来来，陪寡人同饮一杯！”
南后风情万种地为怀王敬酒。
怀王有了四五分醉意。心怀鬼胎的靳尚，起身为张仪敬酒，话却是说给怀王听的：
“张仪先生走遍天下七国，见多识广，无论识美色谋国事，论天下，都是当今难得的奇才。先生宁肯放弃秦国的丞相不当，而为各国......特别是楚、秦的友好相处而奔走，靳尚十分佩服，请为先生干了这一杯！”
靳尚与张仪干杯。令尹子椒也道：
“和齐国结盟也好，和秦国友好也行。要看利弊，赔本的买卖我们是不做的。”
张仪谦谦君子般地说：
“大王，能听张仪推心置腹一言吗？”
怀王语气温和地道：
“请先生赐教。”
张仪站了起来，口若悬河抚髀而谈：
“楚国眼下无疑是大富之国，大王欲联齐拒秦，五年前的合纵就是证明，无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秦倚山川险峻之利，东出势如下山猛虎。大王不与秦修好，秦挥师东进，据宜阳，下河东，取成皋，韩必臣服。魏则闻风而降。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浮江而下，不到十日可抵楚界捍关。捍关失，秦兵攻楚，只在三月之内，而楚待齐燕等诸侯救兵在半年之外，此其势不相匹也！”
南后、令尹子椒、靳尚之流连连点头：
“说的是啊，是啊……”
其余昏聩老臣被吓得汗流浃背。
怀王放下酒器，心有余悸地催道：
“先生请接着说。”
张仪一饮而尽，峰回路转地说：
“大王，我早先说过，秦王敬重怀王的懿德仁厚，何况当今秦王之贵妃熊八子又是楚国王室贵胄。秦、楚两国本来和好。秦王不愿因楚与齐亲，而向楚诉诸武力，故特派张仪使楚，希望大王闭关绝约于齐，秦楚重修旧好。为此，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
怀王又惊又喜地问：
“秦愿退还商於之地六百里？”
张仪慷慨大度地道：
“只要大王决意与齐绝交，就请大王派使臣随张仪一道回咸阳，办理商於六百里的交割手续。”
怀王喜不自禁地喊：
“寡人又复得商於之地，复得商於之地啦！”
南后、令尹子椒、靳尚及一班老臣腐儒，纷纷起身向怀王敬酒表示祝贺：
“恭贺大王复得商於之地！”
“大王洪福！”
“祖宗庇荫，商於复归……”
“大王打定主意与齐国绝交了？”张仪掩饰着内心的喜悦，钉子复脚地问。
怀王乐呵呵地宣旨：
“令尹子椒，草拟国书，宣告与齐绝交！”
南后招手示意，歌舞音乐声又起。怀王高举酒觚，向众人得意忘形地高喊：
“不费一兵一卒，朕又复得商於之地。为庆贺商於之地复归我楚，宫中再摆宴三天！”
钟磬泠然，舞者婆娑。《汉广》之声继续：
汉水是那么宽广啊，
你无法游过去相会；
长江是那么绵长啊，
你的渡筏渡不过去。
……
在舞者的队列里，怀王兴致盎然地去一个个审视那些宫中常见的舞女。他倒要对比一下张仪所说的郑袖，是否鹤立鸡群，称得上天下第一美女。看着看着，怀王惊诧莫名，那舞女中舞得最好的，竟然是柳贵妃细腰女夔柳。是自己看花了眼吗？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真真切切，没错！她就是山鬼细腰，是他的爱妃！
“哎哎哎，那不是柳贵妃吗？”有人惊叫。
“是呀，就是她！”
“她的鼻子？”
“鼻子好好的，哪里受过劓刑？容光焕发！”
“大王！大王！”靳尚屁仰屁颠地来到怀王面前，邀功请赏地喊，“下臣早说过，柳贵妃没受劓刑！她的鼻子完好如初，容颜美若天仙，胜过瑶姬！”
“细腰宫见到的是怎么回事？”怀王惊得站了起来，摸摸后脑，又扯了把胡子。
“是替身吧，”靳尚又要烧阴阳火了，“有人连王法都不顾，可以收买武士，何况找个替身？”
这时，娇媚如初，婆娑旋舞的山鬼细腰，故意“旋”到怀王身边。怀王上去一把抓住，喝问：
“你真是柳爱妃？”
“我是山鬼细腰。”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怀王不相信什么替身，他死死揪住山鬼细腰不松手。
“大王还不知道吗？我本来是人--”山鬼细腰恨得咬牙切齿，回头指着南后郑袖怒骂，“是那个黄脸婆把我变成了鬼！她嫉妒后宫所有年轻娇美的嫔妃，她的前生今世都是狐狸精，她阴险，狡猾，狠毒，她恨不得把所有女孩都变成鬼，留下她一只老鸡婆、老黄瓜！”
南后郑袖，打从第一眼看清舞女中有鼻子完好，美艳照人的细腰女夔柳，就象被鬼打了，被邪魔害了。她的神经顿时麻木，一脑子浆糊。这时，听山鬼细腰指着她鼻子骂“黄脸婆”，她疯婆子一般奔过来，从王夫手里夺过小妖精，拳打脚踢起来。口里大骂：
“你不是人，是鬼！是恶鬼！”
“哈哈哈，嘻嘻嘻，你才是鬼！你是黄脸鬼，没人要的鸡婆鬼，还臭美……”山鬼细腰怀着满腔仇恨，揪住南后的头发，抓她的脸。南后郑袖根本不是山鬼细腰的对手，被抓得一脸鲜血，打得哇哇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