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做错什么事?”怀王拍案而起,颤抖的手指着南后的鼻尖,“你为什么让武士割掉柳贵妃鼻子?”
“冤枉啦,大王,那是您自己的口谕。”
“朕的口谕,寡人醉得一塌糊涂你不知道?”
“臣妾知道,臣妾也反复想过,”南后骨碌着眼珠子,在思谋对策,“大王是喝多了一点。但大王金口玉言,也不知道大王发出口谕时,是真醉,还是酒醉心里明。故臣妾还是传达了大王口谕,让武士……”
“好呀,南后!”怀王绕着跪在地上的郑袖走了几圈,恨不得立即踢她几脚,数落着,“你身为后宫之主,朕一再教导你要善待后宫嫔妃。细腰夔柳是你亲自引荐给朕的,她不象你们这班后宫嫔妃,只知装腔作势,涂脂抹粉,她天真率气毫无修饰,如山野吹来的一缕清风。朕宠爱她的就这点,可是你妒火攻心,总想除之而后快……”
“大王,您误会贫妾了!臣妾跟柳贵妃,一直亲如亲生姐妹。是臣妾安排她入主细腰宫……”
“割了鼻子,再入主细腰宫?”
“那与臣妾无关,是大王您自己割了她鼻子,不是贫妾假传圣旨,是您……”
“那好!来人啦--”
大殿外走进来几名带刀武士,怀王一挥手:
“把郑袖拖出去,割了她的鼻子!”
武士们站在那儿,一个个颤栗发呆。
这时,太卜郑詹、令尹子椒急匆匆走进大殿,朝怀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求告道:
“大王,万万不可啊--”
就在同一时候,左徒大夫屈原也冲了进来,高呼:
“大王,听臣一言!”
这些天,细腰宫一直笼罩在诡异,神秘而又恐怖的气氛中。寝宫前后两张殿门紧闭,任宫女们呼唤,敲打,殿门岿然不动,仿佛里面的人都死了。却明明不时听到凄厉的呼叫声,拍打声。深更半夜,里面更象是电闪雷鸣,有七彩光束从窗户里发散出去,在宫门前值夜的门役都看到了,整座寝宫都在震颤。这样闹腾了三天三夜,突然安静下来。宫女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躺在寝宫凤榻上的山鬼细腰夔柳,身上盖着一床薄丝绸被窝,被窝上笼罩着神秘的光束和雾气。猫鬼妹妹三天三夜就坐在她身旁,只有她痛不欲生地喊叫,拍打的时候,她才用力按住姐姐的手,胳膊。夔柳姐姐脱胎换骨的重生,也象是她自己在阎王殿、鬼门关走了个来回。第四天黎明时,她不再喊叫,动弹,笼罩在身上的光束雾气渐渐消散。天大亮后猫鬼发现,躺在榻上的夔柳姐面容完好如初,割掉的鼻子重新长了出来,一点痕迹也没有。整个脸模子,如含苞待放的牡丹,水凌凌,红艳艳,柳眉,凤眼,悬胆鼻,杏唇,比原来更妩媚妖艳,赛过仙女。
“姐姐!姐姐--”猫鬼看她静静躺在那儿,上眼皮在微微颤动,要醒不醒。她一声声呼叫。
“唉--”她轻轻叹息一声,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姐姐,你真的脱胎换骨,新生了!”
“是吗?”她一挺身坐了起来,一把搂住猫鬼妹子,不相信地喊,“我真的恢复了容貌吗?”
“何只恢复,你比原来长得更漂亮,更水凌了。”
“快快把铜镜拿来。”
“铜镜拿来了。”
山鬼细腰夔柳接过铜镜,急不可耐地左照右照,上照下照,照得她笑逐颜开。突然她把铜镜一甩,被窝一掀,在榻上快活得立了个蜻蜓。接着一跃而下,抱着猫鬼妹妹载歌载舞,打着旋子,直旋得猫鬼晕头转向。
“别闹了,姐姐!别闹了--”
山鬼细腰停了下来,抱着猫鬼一同坐在色彩鲜艳的地毯上。猫鬼抚摸着她的脸蛋,鼻子,问:
“姐姐,这几天你经历了什么,知道吗?”
“我在做梦,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山鬼细腰悲喜交加地回忆说,“开始好象有天兵神将、十大阎罗小鬼,把我捉了去。要把我剥皮剐肉,上滚刀,下油锅。后来把我带到瑶池宫,神仙列班,王母娘娘审问我……”
“王母娘娘怎么审问你?”猫鬼极有兴趣地问。
“她问:你身为山神之女,为何要思凡?”
“你怎么回答?”
“我说天宫冷寂,神界无聊,只有人间男欢女爱,情意缠绵,小女子下凡为尝试人间滋味。王母又问:你到人间爱上了谁?我说爱上了文曲星屈原大哥。她又问:你怎么又受此劓刑?我说是南后嫉妒我的美丽,煽惑大王下此毒手。我向王母娘娘磕头,求娘娘渡引还我原有之身。”
“王母娘娘答应了?”
“鬼姐啷嘀当,她不答应,我能重生吗?”山鬼细腰高兴得抱着猫鬼,在她额角上亲了一口。
这时,寝宫外又有人敲门。
门役在外禀报:
“贵妃娘娘,左徒大夫府的屈夫人,还有屈须姐、婵娟姑娘在门外,她们请求进来看望娘娘。”
“啊!屈须姐姐来了,我就来开门。”夔柳高兴得手舞足蹈,朝门边走去,被猫鬼一把拉住。
“姐姐,你不能这样去见客人。”猫鬼妹子倒存着一份心计说,“全楚国的人都知道你被大王动了劓刑,现在世人都同情你,痛恨南后的煽惑。”
“屈须姐不是一般客人啊。”
“那也不行。你突然以完美之身出现,要不暴露你山神之女的身份,怎么解释?人家就会以为你是妖孽精怪,由同情转而害怕。你还怎么立足人间,怎么去爱屈大夫。要是传到怀王和南后耳边,后果更不堪设想。”
“那该如何办?”
猫鬼在柜子里找到一块黑纱,拿来罩到夔柳的脸上,上头再用贵妃凤冠固定。看了看,满意地说:
“这样好了。今后不管见什么人,你都戴上黑纱,这样既可以迷惑南后、怀王,不再加害于你。你还可以博得楚国老百姓的同情,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好啦。”脸上蒙着黑纱的柳贵妃打开门,对门役说,“你去请屈夫人和屈须姐姐她们进来。”
“是,娘娘。”
门役一下楼,四个贴身宫女挤了进来,连声问:
“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痛了。你们快去准备招待贵客。”
宫女们一走,山鬼细腰又把猫鬼拉到一边急切地问:
“屈原哥哥来了,也蒙着脸吗?”
“那是你的事。”猫鬼笑笑,又补了一句,“如果要考验一个男人是真爱还是假爱,正当其时。”
“唔,你真鬼!”
说话间,屈须姐领着紫珍弟妹和婵娟走了进来,一见黑纱蒙脸的夔柳,老姐子抱着她放声大哭:
“柳妹子啊,造孽的,是哪个天杀的害你啊……”
夔柳透过黑纱能看清眼泪巴腮的屈须姐,泪水长流的紫珍夫人和婵娟。她撩起黑纱的下摆,为屈须姐拂拭眼泪,尽用好话安慰老姐姐道:
“姐姐,我没有事。您不要哭,我已经好了。”
“你不痛了?”屈须用手想轻轻触摸她的鼻子,她抓住老姐子的手,送了回去说:
“早就不痛了,结了痂。”
紫珍夫人和婵娟又上来,从左从右搂住她,啜泣着说:
“娘娘虽然不痛了,还得好好保养。只可惜毁了娘娘的花容月貌,老天不公啊!”
“紫珍姐姐、婵娟妹妹,我真的没什么。”山鬼细腰装作洞穿世事地道,“鬼姐啷嘀当,我照样可以看人,看这个花花绿绿,乌烟瘴气的世界。你们快坐,快坐。”
宫女们在食案上摆好了茶水,点心,宾主在食案旁席地而坐。猫鬼忙着和宫女们削水果,给柑桔剥皮,热情招待客人。夔柳隔着黑纱瞅着屈须姐问:
“屈原哥怎么样?会盟结束了,他照样忙吧。”
“唉,一切都白忙了。”屈须愤愤地道,“他知道你遭了活罪,就天天闹着要去找大王。要不是我和弟妹、婵娟姑娘死死拦住他,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祸来。”
夔柳长长叹了口气说:
“谢天谢地,他没去闯那个烂泥坑!”
紫珍夫人关切地问:
“夔柳妹妹,我现在不叫你贵妃娘娘,是姐妹们在一起说话更自然亲切一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直对你很好的大王,突然动怒要给你动刑。”
“我开始也是一脑浆糊,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夔柳对亲人们诉说道,“从剧痛中苏醒过来,我慢慢回忆,才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头绪。那都是南后搞鬼!”
“南后搞的鬼?”屈须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南后阳奉阴违,原来假装妹妹长,妹妹短的关心爱护我,夸我哪里长得漂亮,哪里长得天下无两,只有我的鼻子有点儿小疵。要我见到大王时用袖掩鼻,”山鬼细腰回忆到这里,对南后恨得咬牙切齿,“那晚在青阳宫,我为大王跳舞佐酒,在他怀里我刚掩鼻,南后就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怀王顿时暴怒地跳起来,就高喊要割我鼻子。”
“唔,知道了。”婵娟说,“她一定是在大王面前烧阴阳火,说你掩鼻是讨厌他体臭。”
“鬼姐啷嘀当,肯定是这样!郑袖你等着,山鬼细腰要杀了你,迟早都要结果了你!”
怀王对太卜郑詹、令尹子椒的求情毫无所动。一个是南后郑袖的父亲,肯定要护着女儿。一个是制肘联齐抗秦六国合纵的老朽,他的令尹早就想换人,只是靳尚、屈原二人各有所长,举棋未定。如果六国联军击败了暴秦,屈原以不世之功接替令尹,也就是实至名归了。
“还愣着干什么?”怀王怒火未消对武士大喝一声,“把郑袖拖出去,割了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