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呀,你回去告诉张丞相:万事皆备,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办法?”
秦客附着靳尚的耳根儿说:
“秦王和张相国已经派两批杀手来郢都,要让六国会盟不成,还望上官大夫暗中相助。”
“叫我怎么相助?”
“给我绘一张齐王下榻宾馆的地形图。”
“图……”
“张相国说了,要刺杀一个君王。”
“要刺杀齐王?”
“齐王。”
“郢都城戒备森严,任凭你变成苍鹰、老鼠也钻不进来。”靳尚担心地说,“国宾馆已派重兵把守,别说要刺杀齐王,只怕你们进得来出不去。”
秦客哑声笑道:
“今夜我已经站到你的卧榻之前了,你却一点也不知道,还谈什么戒备森严?”
靳尚战战兢兢地咕哝:
“杀……杀齐王,太冒险了!太冒险了!齐王下榻之地警卫森严,你走吧,走吧!此事与我无关。”
秦客阴阴地一声冷笑说:
“这事和你太有关了。齐王不死,六国合纵成功,功在屈原,令尹的位子就轮不到你上官大人了。屈原真要当了令尹,像你这样的人,不就要下地狱啦!”
“这事闹大了……”
“大人三思。”
来人说完站起身,灯光一晃,秦客不翼而飞。
一缕金色的曙光,从雨台山麓缓缓升起。楚王宫前中门外的广场上,层层重兵把守,枪戟林立,云旗飘飘,旌旗迎着曙光。大小将军裨将身佩宝剑在广场周围巡逻。广场中央与东皇太乙庙相对应的社稷坛,一层层大理石石阶通向坛顶平台。在高高矗立的社木前面,设有六国祖宗牌位,六国旌旗随风飘扬,遮天蔽日。
祭坛上那根“社木”,自楚平王在此建都,作为立国的象征,它便挺立在这里了。据孔子在《论语.八佾篇》中考证,夏后氏以松为社木,殷人以柏为社木,周人以栗为社木。《尚书大传》中又说:太社(天子之社)唯松,****唯柏,南社唯梓,西社唯栗,北社唯槐。
楚国这根社木,究竟是何种木材,已经很难辨认了。历经四百年风雨冰雪,也许社木更换过多次。眼前的社木,变得黑黢黢的,像一根生了锈的铁柱。作为楚国的象征,它的无比尊严是毋庸置疑的。每年四时八节,或者遇到重大事件事变,楚怀王都要亲自登上社稷坛,主持祭祀活动。春祭曰祈,秋祭曰报,冬祭称腊祭。
左徒大夫屈原和上官大夫靳尚,天不亮就早早来到了社稷坛上。靳尚自从听信秦客所说的,张仪宰相许诺秦楚结盟后,力促怀王由靳尚接替令尹子椒的宰相之职。他虽说将信将疑,特别是秦刺客要通过刺杀齐王,来破坏六国合纵,他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是当着左徒大夫屈原的面,他一点也不能示弱。他自作聪明地对学富五车的屈原卖弄地道:
“屈大夫,你知道社稷坛的来历和规矩吗?”
屈原缓缓一笑,答道:
“按老祖宗的定规,天子之社名太社,诸侯之社名国社,各地封君皆可立社。平民百姓每25户可立社,称为乡社。每社必设祭坛,社木。”
“天子社稷有什么讲究?”
“天子社稷广五丈,坛顶铺五色土:中央为黄土,东南西北四方为象征性的青、红、白、骊四色土。诸侯的社坛广二丈五尺,割其方色土敷之。”
“祭祀有何不同?”靳尚仿佛在考问。
“天子祭天地,诸侯国国君只能祭地,祭社神。每祭必备牺牲,以血祭社稷。天子用太牢,诸侯用少牢。使用何种灵鼓,多少舞师,都有严格规定。”
“左徒大夫学识不凡。”靳尚口是心非地赞一句,绕着坛顶走了一圈,“楚在其南,故铺红色土。”
屈原正色道:“亡国之君的社坛照样可以祭祀,但在祭坛上要覆盖屋顶,遮住社木。”
“这是何种讲究?”
“使其上不见天不沾阳气,唯下通地连以阴气。阴阳不通,亡国之君也就难以发迹了。”
现在七国争雄,周天子其势殆微。老祖宗立下的许多规矩,也就大打折扣,这在诸侯的国社祭坛上也反映出来。就在这里的祭坛下,摆布着只有天子能够享用的编钟、长号和鼓乐;乐手席地而坐。旁边拴着一头将作为牺牲的黄牛,屠夫和盛牛血的铜盆都准备妥当。
旭日初升,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楚国王室公卿、大臣贵族、领主陆续进场,站立在祭坛下的一侧。太卜郑詹、祭司、巫觋歌舞和民间舞蹈家站在另一侧。屈原和靳尚走下祭坛石阶,去迎接各国君王。
瞧热闹的楚民,在广场外沿挤了一层又一层。钟鼓楼上的钟鼓齐鸣。在苍凉而威猛的长号声中,怀王和屈大夫陪同燕、赵、韩、魏四国君王,从太乙庙东侧偏殿内款款走了出来,朝广场中央的祭坛登去。
广场上万民欢呼。
怀王率各国君王,向欢呼的人群招手致意。不一会儿就登上了社稷坛顶。
陪同登上坛顶的屈原,焦躁不安,朝广场外张望。五国君王来了四位,开始使他感到稍稍宽慰。这说明屈丐大将军采取的安保措施,取得了成效。因为“铁桶”一般重兵警卫的是齐王,齐王那儿按说是不会出事的。但齐王迟迟未到还是令他担心。这时靳尚靠了上来,低声问屈原:
“屈大夫,齐王还没有来,再等下去吗?”
屈原以毋容置疑的口气回答:
“当然要等。”
靳尚心怀鬼胎,巴望着齐王已经被刺,他说:
“那我去齐王下榻的国宾馆看看?”
“不,我去。”
屈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怀王低语了几句,然后匆匆走下社稷坛祭台。拉了屈丐将军一道快步来到太乙庙前,登上一辆坐车,飞驰而去。
梨花宫里,南后正为夔柳妆扮。薄如蝉翼的轻纱披在她的细腰身躯上,更显得阿娜多姿。
南后既紧张又兴奋,要除掉柳贵妃山鬼细腰,就在此一举。她用惯有的笑狐狸面孔,轻言细语地说:
“今天六国的国君会盟,庆典非常隆重。你将在六国君王面前翩翩起舞,天下的美女谁有这份殊荣?没有啊,绝对没有,你和六国君王一样将载入史册。好妹妹,我真羡慕死你了,可你瞧我这该死的腰……啊,鼻子,让我看看,这是谁给你化的妆啊,这鼻子越画越歪。”
细腰女过于天真无邪,她早忘掉天灵镜里照出来的南后是狐狸精。南后的笑脸和温言细语,甚至让她有几分感激涕淋。一个天生的舞女,能在那么多外国君王面前献舞,本来就让她兴奋不已,她对南后投桃报李地说:
“谢谢娘娘,我会注意鼻子。我一定会叫各国君王、万千百姓看到楚国最好最美的歌舞。”
女官进来禀报:
“娘娘,庆典就要开始了,请柳贵妃上车。”
“去吧,只能这样了。”南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让女官领着细腰夔柳登车而去。
骏马奔腾,车轮飞转。齐王和孟尝君乘坐的车辇,正向楚王宫驶去。由于唐勒将军亲自负责齐王下榻的国宾馆周围的警卫,可谓铜墙铁壁,万无一失。然而王辇离开国宾馆来到一条偏僻深巷中,不料被一群戴着傩面的人拦截包围。前后警卫的兵卒冲上来,兵刀相杀,难解难分。这时,前来迎接齐王的屈原、屈丐的坐车在大街上飞奔。
屈原催促着驭手:
“快,快……”
深巷中,齐王的车队步步后退。傩面人同时向齐王射来三支利箭。齐王头一偏躲过两支箭矢,反过身伸手一探抓住另一支箭头。正在这时,屈原、屈丐大将军的战车急急冲了过来。屈原大惊失色地喊:
“果然出事了。”
说话间屈丐挥剑上前奋力砍杀,傩面人且战且退。屈丐猛追上前,一刀砍去,落在后面的一个傩面人倒在血泊中立即毙命。屈丐撕下傩面人的假面具,原来是秦国奸细。“齐王”飞身自车上跳下,脱去王服......
屈原惊呼:
“庄矫!”
扮作齐王的正是庄矫。
屈原疑惑地问:
“庄矫,怎么是你?”
“屈大夫,我暗中护送齐王来到郢都……”庄矫平了平气喘后说,“您为了楚国,历尽艰辛才与齐王订约,决不能让秦国的奸细坏了大事啊。”
“你怎么知道是奸细?”屈丐审视地问道。
“那伙人......”庄矫气喘吁吁地解释说,“昨晚就在齐王下榻的国宾馆通往王宫的深巷里窥探。”
屈原恍然大悟,深施一礼道:
“庄矫,你是一位了不起的爱国义士!”
后面的一辆便车里走出真正的齐王和孟尝君,庄矫对齐王深施一礼说:“没事了,您请上车吧。”
孟尝君对庄矫感激不已地说:
“好险啦,多亏这位侠义壮士!”
屈原对庄矫再次拱手道谢:“庄矫,那里单等齐王,我们不能耽搁,你先到我府上歇息吧。”
“不,后会有期!”
庄矫抱拳,跳上马车,飞驰而去。
齐王和屈原的两辆华辇驶进正阳门,车子在广场一侧停下。屈原挽着齐王,后面紧跟着孟尝君,步履沉稳地走上台阶,登上社稷坛坛顶。在社稷坛上“忙碌”的靳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呆呆地盯着齐王。
齐王入位后,屈原向六国君王行大礼。走到祭坛中央捧起盟约,对天宣告曰:
“皇天在上:自幽厉二王以来,周室衰微,辅国公卿独掌神器,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天下大乱,战国纷争,七国鼎立。西夷之秦,仰山川险峻,马壮兵雄,早怀虎狼之心,觊觎周室,蚕食弱小。”
站在一旁的靳尚,从齐王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浑身哆嗦不自在。显然是秦刺客计谋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