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细腰一高兴,心急烦恼一扫而光。她举起酒杯向猫鬼敬酒,两姐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得脸蛋象猴子屁股红彤彤的。山鬼细腰醉倒在餐桌上。
猫鬼妹子没醉,她搀扶山鬼姐走进寝宫。让她躺到卧榻上,给她盖好被窝,瞅着她笑道:
“鬼姐你迷恋上左徒大夫了,安心睡觉吧。不等几日就有好消息从齐国传了回来。”
说完,猫鬼飘然而去。
屈原三人告别门官,转身离了宫门,登上自己的轻便马车。车夫一路上边走边打听,朝稷下驶来。在车上屈原想起刚才学生送给门官的玉蝴蝶,问宋玉:
“你从哪里弄来这些破玩意,又胡诌南后相送这么些荒诞之词,真是......”
“先生,何必那么效真!”宋玉笑道,“这玉蝴蝶是我前天在摊子上买的,还不到两斤肉钱。”
屈原不悦地责备道:
“诚实是做人的根本,你这种行为……”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玉暗暗发笑,催着驭手快马加鞭,向西城门外驶去。
临淄西城门附近的稷山脚下,遍布齐威王、齐宣王两代君王兴建的学宫。规模宏大,鳞次栉比,形成了当时七国最大的各派学术交流的中心。轻悠悠的马车驶进巍峨的“稷门”,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大道向前伸展。大道两边石狮石马石人夹道,各种卖小吃、竹简、帛画、丝绢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一座座学宫精舍,整齐排列。大道尽头,层层玉阶之上耸立着大屋顶的巍峨宫殿。宫殿外,着各国官袍学服的鸿儒学子进进出出,熙熙攘攘。
屈原和弟子下车,挤在学人中朝大殿上走去。大殿里正在举行学术辩论。
讲台上,坐着“上大夫”一级的鸿儒巨擘。讲坛下面的学子年龄不一,有的年老,有的十分年青。有的站立,有的席地而坐。这里自由争鸣的气氛十分浓烈,辩论的各方发言都很随意。有的即兴而发,有的手舞足蹈,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怒发冲冠。
屈原和宋玉、景差选一避静处,席地而坐。
大殿上的辩论似乎已经到达gao潮。
一青年学子站立起来,冲着坐在讲坛上的一年逾古稀的长者问道:
“请问慎太傅,你的黄老之术,能强齐弱楚而西抗暴秦吗?”
慎到欠身倚在讲坛上,抚着一大把胡子说:
“慎到本学黄老道德之术,兼容法家。以道变法,因法重势,此为立法的要义。如人君不能以道变法,也就不能要求臣民‘以死守法’,‘以力役法’。如果人君能充分发挥君主权利,强调‘抱法处势’之必要,齐国自然能强大,达到弱楚拒秦之目的。”
讲坛上一个年近半百,头缠方巾,身穿布衣的鸿儒站立起来,毫不客气地打断慎太傅的话道:
“慎太傅的以道变法之术休矣!真正要弱楚拒秦,必须施行仁政。各国君王如果都施行仁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都施仁政,则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下面一个年青学子站起来打断他的话:
“如果刀枪入库,等到楚国或秦国打进来,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把齐国大好河山拱手相让了。”
另一学子马上反对:
“不对,先生所讲的仁政乃是天下人的事,而不单指齐国。如果七国都做到仁治,天下也就太平了。”
一老儒插言:
“秦乃虎狼之邦,楚乃反复无常之辈,我们不能把和平昌盛建立在别人施仁政的基础之上,我们必须探求强齐的良方。”
“对,”一青年学子在下面叫道,“听说楚大夫屈原已经到了临淄,我们必须警惕楚人的阴谋诡计。”
台上那位老儒附和:
“据说屈原至此已有个把月了,见不到大王急于热锅上的蚂蚁。只要大王坚持不见他,也就悻悻而去。”
慎太傅立即反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避而不见不是道理,何况屈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诗人。齐国当以大礼迎见,还要邀他到稷下学宫来讲学。”
“对,这才是广开言路,百家争鸣。”
台下的青年学子高叫:
“不行!屈原的行为不同常人,着奇装异服,语无伦次,常常长歌当哭,是个楚疯子。”
众学子哈哈大笑。宋玉、景差怒不可遏站了起来,屈原将他们按下。有人起哄:
“不要见他。”
鸿儒挥挥手让大家平静下来,慢吞吞地说:
“见与不见不是我们讨论的事,还是回到正题上来。让我们共同来探求弱楚拒秦的大计。”
听到此,屈原不得不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冲讲坛上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弱楚拒秦,而不是联楚抗秦?后学之辈早听说稷门学子,人才济济,鸿儒巨擘,不可一世。原来诸子百家,争长论短,都在争论‘弱楚拒秦’。刚才尊敬的慎太傅宣示了他的以道变法之术,这位先生......敢问这位先生就是名满天下的孟轲先生吗?”
台上的孟子说:
“在下是孟轲,请问阁下是......”
“在下就是楚国来的疯子。”屈原环顾左右,将袍袖一甩,仿佛为了展示他的“疯劲”。
“屈原?”
孟子立马离座,走下台来到屈原身边施礼。
“幸会,幸会。”他一迭连声地说,“屈大夫的诗辞歌赋天下少有,乃天堂仙乐,人间绝响。你年纪不大,却是华夏文学泰斗。不过到了齐国稷下这样的学术殿堂,诗词歌赋同哲学毕竟是两码子事啊!”
“孟轲先生,”屈原也先礼后兵,“你的仁政之学同样伟大,高超,但只有在尧舜之时方可实行。当年你游说到魏国,魏惠王听了不置一词,让你吃了闭门羹。说明当今之世,决不是实行‘仁政’的时候。”
孟子瞠目结舌,台下一片嘘声。
屈原向台上台下略施一礼,披沥而谈:
“施仁政必得四海和睦,天下太平。只有太平盛世才可能讲仁政。天下怎样才会太平?只有齐楚联合,六国合纵,将六个拳头捏紧,把秦国打下去,天下才会获得真正永久的太平……”
台下有人高叫: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该死的苏秦搞过的那个合纵,曾经使齐国吃了大亏!”
“苏秦合纵的失败,败就败在他的‘弱楚拒秦’,搞六国‘势力均衡’。”屈原慷慨激昂,“苏秦在齐国,故意耗损齐王的国力,目的是‘弱齐’,这跟各位大谈的‘弱楚’如出一辙。互不信任,矛盾重重,相互拆台,怎么能形成一个有力的拳头?结果被秦国的连横策略拆散了。秦号称虎狼之国,贪得无厌。在秦人眼里,六国都是花柳繁华锦绣之地,富贵温柔之乡。在秦人胸中,燃烧着掠夺的欲火。秦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各位难道还不明白:只有秦国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有人喝采,鼓掌。台上孟轲反击道:
“屈大夫,我倒听说楚国政治黑暗,贵族腐败。楚国的饮食比玉还贵,烧的柴火比桂树还贵,被谒见的贵族难见像鬼,要见国王简直比见天帝还难。”
屈原以退为进地说:
“孟夫子说楚国君难见,贵国的齐王不同样比见天帝还难吗?屈原此次来齐已逾月,连齐王影子都没见到。我可是楚国派来的使齐大臣呀!楚王有给齐王的亲笔简书。齐楚结盟,七国中两个比较强大的国家同心同德,再联合四个弱小之国,一致抵抗强大的秦国,那秦国还敢轻举妄动吗?可惜齐王难见……”
讲坛后面布幔遮掩的“包厢”里,响起一阵摇铃般的哈哈大笑。走出一个微服冠巾的中年人。那人走下台,一直走到屈原跟前,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道:
“屈大夫,叫你久待了。”
“在下未曾与先生谋面,”屈原见此人穿着随便,但气宇不凡,猜度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就是你比要见上帝还难的那个人呀!”
屈原一惊,立即跪下施礼:
“您就是齐宣王?”
屈原早就听说,齐宣王是一个纳谏如流的仁爱之君。一次,齐宣王对手下大臣淳于髡说:
“先生谈一谈寡人喜欢的是什么?”
淳于髡在齐宣王面前说话,早就无所顾忌,他说:“古代王者所喜欢的有四,而大王喜欢的有三。”
齐宣王听了十分奇怪,禁不住问:
“此话怎讲?”
淳于髡娓娓说来:“古代君王爱马,大王也爱马。古代君王爱美味,大王也爱美味。古代君王好色,大王也好色。古代的君王尊崇才德之人,而大王却不尊崇才德之士。”
齐宣王摇了摇头说:
“当下国中根本就没有杰出的才德之士,怎么能说寡人不尊崇有才德的人呢?”
淳于髡是个鬼谷子一般的诡辩之士,说:
“古时有骅骝等好马,可是现在没有,大王就从不惜花费重金,从所有的马中去挑选,可见大王真的喜欢马。古时有豹象等动物的肠肚或嫩脆可口的肉,可是现在没有,大王就命令手下人不辞辛苦从众多美味中去挑选,可见大王真的爱好美食。古时候有毛嫱、西施那样的美女,可是现在没有了,大王就从当今天下的众多美女中去挑选,可见大王真的喜欢美女。至于才德之士,大王就一定要等到有尧舜禹汤时代的贤德之士出现,然后才去尊崇他们、喜欢他们。那么如果禹汤时代的贤德之士知道了,会觉得大王不是真心喜爱人才,也不会喜欢大王的。”
齐宣王听了没有发怒,而是默默在那里反思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齐王,当人暴众一把将屈原搀扶起来,高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