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蝶拉着他坐了主位,叫来左右仆人道:
“快,给大人拜寿。”
仆人们鱼贯而入,一齐拜倒祝贺道:
“祝大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多谢你们,都,都歇息去吧……”他欠欠身子,挥了挥手,无力地瘫软在酒席旁。
庄蝶疑惑地问:“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景差突然站起来,让庄蝶坐了主位,神思恍惚语无伦次地道:“坐好,先受我,我……景差一,一拜。”
庄蝶被弄得莫名其妙地嗔笑着问:
“你这是干什么?”
“恭喜妹妹,大王保媒,已经将你许配……”
庄蝶喜得跳起来,一把将景差抱住。“大王圣明。”她嗔怪地说,“你真坏,给我绕圈子。”
“好妹妹,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她抱着他就要亲嘴。他躲了开来,满脸泪珠地说:“你知道大王将你许配给谁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你是我妹妹,兄妹怎能成亲?”
“那是假的。”
“大王怎么知道是假的。”
庄蝶愕然,忽觉惶恐地问:“那,是谁?”
“太卜府公子郑宏!”
“噢!”她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他连忙扶住她坐在垫子上。他默默不语,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泪水却禁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这是天意呀,天意!既然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又有什么办法?”似是安慰庄蝶,又像是他自己悲怆的唉叹。
“我怎能和杀害我亲人的衣冠禽兽同床共枕!”
“那……”
“我们逃走吧,找我哥哥去!”
“我送你出城。”景差振作地说。
“你不去,我一个人怎么能去?”
“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
“啊!……我不能走,走了会连累你。”
“我不能像先生那样清高,那样正气凛然。”景差泪流满面地道,“但是我也不能苟且偷生,你走吧走吧,我就是丢官也要丢得光明正大!”
庄蝶不语,默默沉思。更鼓传来,夜已深沉。庄蝶走到景差身边,抹干泪水说:
“我有一事相求,你要答应我。”
“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你只管说。”
庄蝶斩钉截铁地道:
“今夜我和你拜了花堂,入了洞房,也不枉到人世间走一场。来日ni就吹吹打打把我送到太卜府去。”
“那以后的日子呢?”
“你休要管,我自有安排。”
“这……”
“你若前怕狼后怕虎,我就只好吊死在这里。”说罢,她解下腰间的丝带,抬头望着屋上的梁柱。
猫鬼一扁身走了进来,夺下庄蝶手里的丝带。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地对景差说:
“你--赶快答应妹妹吧!”
“我……我依了你,”景差急得六神无主,“只是往后怎么办......嘿,君子,道德,道德,君子……”
庄蝶点上一对红烛,拉着景差双双跪下……
猫鬼作了他们惟一的证婚人。
景差和庄蝶在红烛下拜过堂,猫鬼妹子似乎是恶作剧地把新娘拉进洞房,却把新郎官景差关在门外。景差隔着门在外面听,只听猫鬼絮絮叨叨,跟庄蝶说悄悄话说了好久。景差隔着门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深更半夜,万赖俱寂。在门外的新郎官心急如火,这时倒听清了猫鬼一句话:
“这是一把柳叶刀,给你,可保你不遭禽兽蹂躏。至于以后的事,你就交给猫鬼姐好了。”
洞房的门打开,猫鬼走了出来,诡谲地一笑:
“你快进去巫山云雨吧!”
猫鬼一股风似地飘了出去,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共度良宵时,庄蝶对他百般温驯,却一言不发。问猫鬼妹子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也只字不提。他在欢愉中自问:
“难道猫鬼叫她杀人?”
那天是黄道吉日,太卜府张灯结彩,红烛高烧。前来道喜的文臣武将、贵族领主,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太卜郑詹站在府门口,对各位达官贵人一一拱手称谢。怀王和南后的到来,使国舅爷的婚礼锦上添花。
丰盛的酒席还未撤去,舞女和乐队就罗列登场。喜乐高奏凤舞九天,吹芋鼓瑟,声震殿宇深院。胸戴红花,满面喜色的郑公子和披一袭长长大红婚罩的庄蝶,面对祖宗神灵在鼓乐声中双双交拜,尔后在伴娘伴郎导引下送入洞房。外面大摆筵席。鼓乐不停,弦歌不断,吆五喝六的酒令声,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吟颂声,祝贺声不绝如缕。
天刚黑下来,郑宏急不可耐将房门关上。门外,郑公子那群狐朋狗党纨绔子弟在听壁脚,淫眉浪眼,猥琐淫邪。新房中燃着一对红烛,郑宏醉意醺醺向着坐在卧榻上的新娘走来。庄蝶一身红装,更显得妖艳动人。
郑宏走到她身边,嬉皮笑脸地数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几年你把我折磨得好苦,我都不计较。明日,我跟姐姐、姐夫一说,你哥也不用当叛匪了,到郢都来做官,做大将军!”
“你不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他过来欲亲。
庄蝶将他一推,眼里冒出火光,而压抑着嗓音:
“你不计较我计较!”
“你计较什么?”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那是老家伙一再要扩大家城,把你父母征调去累死在工地。”郑宏轻描淡写地说,“我郑宏是一惯反对老家伙扩大家城的。你父母之死与我无关。”
“你纵马活活踩死我爷爷,也与你无关?”
“那是误踩,谁知道是你爷爷拦在前面!”
“换了别的人,你就可以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死一条活鲜鲜的生命?”
“啊呀,新婚大喜说这些干什么。下次回封地,我给你爷爷、父母修一座豪华陵墓不就得啦。”
“好吧,”庄蝶自己把婚罩摘下,比平日更加显得美艳动人,“公子,夜已深,歇着吧。”
“哎哟,我的美人,哥哥我巴不得。”
他去解衣上的纽扣,酒意朦胧,却是怎么也解不开,将肚子往庄蝶面前一挺,色迷迷地说:
“来,帮哥哥我宽衣。”
“你根本就用不着穿衣!”她不拒绝,伸出玉手,给郑宏解开一个个扣结。
“嘻嘻,在你身边,我是不用穿衣--”
“你本来就是禽兽。”她脱去他的衣衫,露出一身枯瘦的躯壳,一根根肋骨历历在目。
“禽兽?哈哈,刺激!我就要做一回禽兽……”
“你禽兽不如。”
“是的,我是色狼,我是公狗。睡过多少女人,没一个象你这样令我垂涎欲滴。”
她安置他躺下,身手温软,百般妩媚。他一把将她拖入怀中,手嘴并用地呻吟着:
“快来,快快快--”
“慢--!”
庄蝶大呼一声,眼疾手快,从袖筒里摸出猫鬼送给她的那把柳叶刀。一刀朝郑宏刺去,郑宏“啊”地一声,酒被吓醒,猛地翻身一滚。庄蝶一刀落空。
郑宏爬了起来扑向庄蝶,欲夺她手中的短刀。庄蝶顺势刺去,正杀进郑宏的眼睛,痛得他嗷嗷大叫。门外听壁脚的狐朋狗党贼淫淫地窃笑道:
“好戏开锣了。”
“喊杀连天,郑公子好功夫!”
“这是男女间的格斗,半斤对八两!”
“你我也不能吊着咸鱼吃干饭呀!”
“对,上青楼去!”
那些纨绔爷们搭肩搂背,说些淫言秽语捧腹大笑正欲离去,却听得里面高喊:
“来人呀!救命呀……”
“大事不好,哥们栽了!”纨绔爷们破门而入,只见房中郑宏一手捂着滴血的眼睛,东躲西藏。庄蝶披头散发,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向郑宏扑去,众人七手八脚将庄蝶拿住。酒宴刚散,正在花厅跟家人和上官大夫靳尚闲聊的南后,听到洞房花烛下刚发生的事,简直不敢相信。
这时,戴着血淋淋眼罩的郑宏,被家臣扶了进来,郑宏咬牙切齿大叫:“把她杀了!杀了!”
南后愤愤然站了起来大骂:
“不争气的东西,你闯下祸来,杀了还不容易。大王那里,众多亲友面前怎么交待?”
靳尚笑嘻嘻拍着巴掌道:
“好事,好事,真是一举两得。”
“你又有什么歪见?”南后没好气地横了靳尚一眼。
靳尚磨了磨牙舔着舌尖儿,像条恶狗咬人地说:
“太卜大人担心的是庄矫立了战功,入得朝来,屈原如虎添翼。如今真相大白,庄蝶化名景慧混入太卜府,企图刺杀王亲。景差窝藏叛匪乃是同谋,明日奏明大王,将庄蝶处死,景差革职查办,他庄矫上不了朝堂,景差下了地狱,等屈原回到郢都,他的羽翼已剪除,岂不是好事?”
“嗯,”太卜郑詹松了口气,“上官大人高见。”
第二天,号角声声,惊神泣鬼。楚王宫的高阳殿上,庄蝶、景差被五花大绑,推上殿来,跪倒下去。怀王铁青着脸朝庄蝶看了一眼,仿佛当年看到凶狠剽悍的庄矫眼睛被火烫了一般,立即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宣旨:
“把叛逆庄蝶推出斩首!”
脸容镇静,只有目光中交织着仇恨悲愤的庄蝶,朝景差深情地盯了最后一眼,无所畏惧地跟着刽子手走出大殿。景差在心里呼唤一声“蝶姑娘”,情不自禁地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大殿外霹雳一声,一缕红光划破长空,一股黑烟冲天而起。群臣以为天公发怒,一个个震颤不安,萄伏在地上不敢向外张望。怀王急躁地叫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会儿,刽子手提着庄蝶人头走了进来,搁在案上。那带血的刀颤栗不止地跪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