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将军,你是第二次出兵救国纾难了,谢谢!”他又转对他的部将,气息奄奄地说,“你们,你们回朝以后,要向大王给庄矫请功,楚国又有了一员大将军了!”
唐昧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永远地合上了眼皮。
众人哭喊呼号:
“唐将军!唐将军……”
楚国最后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唐昧,为国捐躯英勇就义的消息,是七天以后才传到楚王宫的。那天,在楚王宫高阳殿旁一处便殿,怀王反背着双手心急火燎地在那儿走过来走过去,犹如一头困兽。旁边肃立着刚从秦国咸阳回来没几天的靳尚、有了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子兰,还有宋玉、唐勒和昭鱼。怀王突然停下脚步悻悻问道:
“前方还是没有消息?”
靳尚和公子子兰同声回答:
“是,还没有。”
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直冲进正阳门。信使在高阳殿前翻身下马,奔进大殿跌跪高呼:
“大王,秦国已经出兵,多国联军败退了!”
“噢?”怀王嘘了口长气,回到王位上坐了下来,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平身,详细禀报军情!”
“我军死伤惨重……唐昧大将军他......”
“唐将军怎么啦?”
“大将军为国捐躯……”
景差二人是在鄢陵渡过汉水时,碰上从方城前线撤退下来的唐昧大将军部将的。景差与这些血染战袍,伤痕累累的部将结伴而行。一路上听他们说大将军,说庄矫,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说朝廷如果开始不派兵镇压义军,义军上了前线如官军一样供应粮草,庄矫和唐将军并肩在方城作战,唐将军根本不会蒙难。回到郢都,景差和唐将军几十名部属,一同来到高阳殿晋见怀王。
心绪安稳了许多的怀王端坐在王位上,看到这些身负重伤袍甲破损的将领,想起死去的唐昧将军,不由得又黯然神伤。他对这些死里逃生的将领一一晋封加赏。唐昧的部将一齐跪下,谢过王恩后,接二连三说道:
“大王,唐昧大将军临死时有一嘱托,要卑将在大王面前为义军统帅庄矫请功。”
“唐将军说,庄矫是一个大将之才。”
“大王,敌人退兵,全赖庄矫的十几万义军……”
怀王“噢”了一声,他早看到招安特使景差同唐昧部属一道跪在那儿,他不问景差却对唐昧部属道:
“庄矫反叛朝廷,即使他出了兵,不杀就算恩赦。怎么你们众口一词为他请功?还说是唐味将军遗愿?再说各国联军退兵,不是因秦国出动援军吗?”
“不,大王,”一名部将道,“秦国是出了兵,但他们按兵未动,虚张声势只做了个样子。”
“噢?”怀王不悦地道,“总算搬动了救兵,这是太子横的功劳。怎么能算在庄矫的身上?”
侍立一旁的靳尚说:
“是太子横的功劳,太子横的功劳!”
“大王!”跪在那儿的景差,实在忍耐不住了,面对唐昧将军部属,慷慨激昂地说,“这些九死一生,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楚国领土的将领,说的没错。臣下在汉北看到的秦兵并未越过楚长城,未过淅川就驻军不前,根本没与多国联军交战。是庄矫十几万义军掩杀过来,在敌人箭簇如雨的危急时刻救出身负重伤的大将军,与唐将军部属一道杀退敌兵,将他们赶出方城,赶出楚国边境。”
唐昧部属一齐呐喊:
“大王,没有庄矫义军救援,我们都回不来了!”
“好吧,你们都退下!”怀王对唐昧部属挥挥手。又指着景差道,“景将军,你一人暂且留下。”
众将领退出大殿后,怀王缓了缓气道:
“景差,平身。你身负王命去汉北招安庄矫,庄矫可是愿意接受招安,才率兵前去助战?”
“不,大王。”景差拍拍袍子站了起来,如实禀报,“庄矫并未接受招安。我到达之前庄矫义军协助唐昧将军在方城打过仗,因官军不仅不供应义军粮草,反而打击义军,庄矫愤而从前线撤军,决定攻打郢都。三闆大夫屈原得知齐国与楚绝交,加入多国联军。屈大夫知道国家岌岌可危,他冒死上山苦口婆心劝说庄矫。庄矫这才放弃攻打郢都,再次挥师东进方城,解救唐昧大军之危,击退敌军。”
“噢?你去到汉北没见到庄矫?”
“没有。大王,末将赶到汉北,庄矫义军正在方城前线与多国部队鏖战。卑职怕大王担心郢都之事,故不等庄矫义军凯旋班师,急急赶回来禀报情况。”
“景将军不负王命,回府好生歇息,日后还有重用。”怀王心上的两块石头都落地了,他长长嘘了口气,转对身边几位年轻大臣,满怀感慨地说,“三闾大夫此次在危急关头,雪中送炭。把庄矫义军弄到方城前线,既解郢都之危,又打退了入侵之敌,屈大夫功劳不小啊!”
“大王!”宋玉、唐勒、景差一齐跪了下去,为先生屈原向怀王求情,“危机虽解,外困内忧仍在。朝廷急需用人,大王,速速召回屈大夫吧!”
老臣不在,靳尚自知势单力薄。但一旦召回屈原,他和南后及老臣们的努力全都白费。眼前只有一个昭鱼,城腑极深,是个骑墙派,他不会出面阻止。靳尚骨碌着眼睛瞪了昭鱼好一阵,最后只得赤膊上阵跪谏:
“大王,现在就召回三闾大夫,为时尚早。就算方城前线是庄矫义军和唐昧大军杀退敌兵,但秦国出兵对多国联军是个起决定性作用的威慑力量。现在太子横还在秦国,宣太后和昭王看在未来楚国国君--太子横的脸面,应当还有进一步动作,大王应当静观其变。”
唐勒、景差、宋玉接连力谏:
“大王,前车之鉴,秦国不可能真正帮楚国!”
“秦国鲸吞六国之心未死!”
“秦国出兵而不助战,可见一斑……”
“大王,”靳尚巧舌如簧,“宣太后是楚国至亲,秦国如今掌握实权的魏冉,又是宣太后的同母异父弟,也是楚国亲人。如今楚秦联姻联体,今后只能倚重秦邦。”
“不!大王,秦是虎狼之邦,不可依靠!”
“秦灭楚之心不死啊,大王!”
“靳尚祸国殃民!”
“靳尚,”靳尚拍着胸脯喊,“赤心一片都为大王啊!”
争论双方把怀王的脑袋又胀大了,他挥手道:
“你们都退下,让朕再想想。”
转眼已是怀王二十八年......秦昭王八年,在咸阳的花街柳巷,温柔之乡。处处灯红酒绿,满目繁华似锦。两边的店门口红灯高挂,丝竹之声悠扬悦耳。屋檐下斜倚着一个个绝色女子,浓妆艳抹,妩媚淫笑。锦锈裹身的太子横在秦仆引领下,大摇大摆从公子哥儿中穿行。公子哥们斜眼瞄着他窃窃私议,无不羡慕嫉妒地感叹:
“这是哪家少爷,好气派!”
“瞧那打扮是王宫里的。”
“不不,是个外国人。”
“嗯,老外有钱,我见他天天在这儿泡。”
这个有钱的“老外”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横。楚太子熊横质押于秦的时候,其实他身边有个很有才华很了不起的师傅黄歇。黄歇就是战国后期成为著名“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与信陵君魏无忌、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齐名。黄歇是陆终后裔,因先祖受封于汉阳黄国,黄国被楚灭掉后,乃以国为姓。黄歇游学好闻,能言善辩,随太子横质秦时,他曾向秦昭王上书,在《史记.春申君列传》、《战国策.秦策四》、《新序》和《资治通鉴》里均有详尽的记载。
黄歇上书,大体内容如下:
“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伐楚,此犹两虎相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楚国,援也;邻国,敌也。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国之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王既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
黄歇对秦昭王的上书陈言,概括来说:一是陈述秦“善楚”之利,不要攻楚;二是秦、楚联合攻韩、魏,迫使韩魏服而为“关内候”;三是取齐之右壤,割断燕、赵与齐、楚联系,然后使此四国“不待痛而服”。秦昭王正中下怀,立即命白起停止出兵,要黄歇回国,执行秦“善楚”、楚与秦亲的方针。黄歇的言论,虽然避免了秦一时攻楚的兵锋,但却对秦的兼并各国,提出了具有战略意义的方案。稍后范睢为秦的“远交近攻”策略的提出,与黄歇意见,可谓不谋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从长远的观点看,黄歇对秦昭王的上书,对楚国是不利的。
太子横有这样一位智术高超,但从长远看利秦而害楚的师傅,难怪生性昏庸好色的太子横,在咸阳根本不考虑秦楚两国是友好还是交恶之事。加之有大姑母宣太后的照应,他成天沉迷于酒色,出入于花街柳巷。这天,他又在秦仆引领下,来到烟花柳巷走进一家红楼。
鸨婆一看是常来常往的老顾客,而且是宣太后的侄子楚太子横,热乎乎地走上来献媚地说:
“哟,太子来啦,快快里面请!”
太子横轻车熟道,径直走进院里花厅坐下,一群女仆一拥而上奉茶。鸨婆大声吆喝道:
“来客人啦!”
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自厢房鱼贯而出,排着队从太子横跟前走过。鸨婆指点着一一介绍说:
“这个是刚从晋国来的,尚未开包的女子。”
“瘦了。”太子横摇摇头,表示毫无兴趣。
“这是米脂婆姨。”
“肥了。”
“这是周郑美女。”
“噢!”太子横一听说是周郑美女,上前一步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猥亵地捏捏那美女的脸蛋,又摸摸胸脯,那女子毫无反应,“嘻嘻,怎么傻里瓜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