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相配的观念,在春秋早期就已形成,说明以鸟为图腾的东夷系与以龙为图腾的西戎系已合二为一,形成了强大的中华民族。但冠以龙凤,只有“周天子”敢为,在楚国是史无前例的。这也说明怀王、南后已经利令智昏。南后郑袖这天着意打扮得像个“天子”身边的“皇后”:她的发型梳成偏左高髻,上插两个玉柄银质发笄,右插蟠虺凤鸟玉饰。耳坠是对玉蚕蛾,裙襦上缀着红玛瑙缀、束绢玉饰、玉鱼、玉龟和玛瑙、墨晶玉钩、玉挂等。满身金玉,散发出迷人的馨香。加冕后的怀王、南后端坐大殿上方。
号角动地,鼓乐震天。列于大殿一隅的编钟楚鼓一齐轰响起来,盛妆异彩的少男少女,踏歌而舞。
群臣列班,山呼万岁!
一头公牛放倒在大殿之下,刽子手持利刀。待太卜郑詹口中念念有词,刽子手一刀捅进公牛心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喷射,公牛嗷嗷嚎叫倒毙于地。神职差役,抬着一盆牛血,跟随太卜左右。
郑詹将牛血浇祭各国国君铜像,这就叫开光。
在鼓乐声中,太卜郑詹作稚子状,起仰躬俯,甩动八卦罗裙。跳跳蹦蹦,舞起金刚法杖。口中念着些纯粹的楚声楚语楚地楚物的只有楚人能听懂的咒语:“兮呀”,“些呀”,“謇謇呀”,“邈邈呀”,“申申呀”,黑穴白穴呀,夏首辰阳呀,太乙高辛呀,螭呀,虬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神神鬼鬼的由他耍弄了好一阵子。
直弄得他自己口吐白沫,腿脚抽筋,差一点栽倒在大殿上,他的施法祈天总算告一段落。
此时怀王下殿,一一抚弄着施了法术开了光的各国君王的铜头,拍拍肩膀,颇为“施恩”地说:
“乖乖地听寡人吩咐,只要不给寡人添乱,朕给你们分封疆土,永享荣华富贵。”
这有点近乎小把戏玩过家家的游戏,神经病人的自娱自乐和老年人的zi慰梦魇。也就在这会儿,下大夫宋玉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凑热闹了。
群臣惊诧地喊:
“啊!宋玉,他活了。”
“不是说宋大夫昏迷两年了,怎么还魂了?”
“你看他,好象还在梦游呢!”
宋玉熟视无睹,像一个纸扎的人儿,飘飘忽忽,来到铜像前,对着铜像一一施礼道:
“列位,在下悠悠游游,奔赴贵国,承蒙款待,宋玉不胜荣幸。如今回到楚国,无以为表,请各国大王在青阳宫赴宴。臣下奏请大王,亲自作陪。”
怀王见状,猛想起要屈原为铜像作颂一事......抬着棺材上殿的屈原惹得他差点砍了三闾大夫的头。后来听说南后要宋玉作颂,宋玉晕死过去也不了了之。现在宋玉神经兮兮地走上殿来,他大惑不解地责问道:
“宋玉,你没死?”
景差走到宋玉面前,叉开五指,一个耳光打去。打得宋玉晃了几晃,差一点栽倒。
“宋玉……”南后心痛地走过来,扶住宋玉。宋玉推开南后,摇晃了两下眨巴着眼问:
“我这是在哪里?”
“宋玉,”南后还是一片热心,“你好些了吗?”
宋玉连忙对着怀王施礼,疯疯魔魔地说:
“启禀大王,下大夫宋玉奉命出使诸候各国,历经一年有余。各国君王热情款待臣下,纷纷立誓,效忠大王。今日辰时天上霞光万道,仙乐袅袅,旌旗飘飘,各国国君前前后后相跟着往郢都而来,宋玉匆匆赶来迎宾。”
“果有此事?”怀王一惊。
宋玉仍然梦呓般地说:
“臣下所言句句是实。”
太卜郑詹洋洋自喜地道:
“大王,臣下作法已立竿见影。”
“大王,铸造铜像,祈天邀福,彰明显著。”靳尚也借风吹火,“宋玉魂游神州出使各国,功劳不小哇。”
南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就是嘛,好端端的一个人,快两年不露面不吃不喝行吗?若不是魂游列国他不早死了。”
怀王兴高采烈,高声宣旨:
“宋玉神游列国有功,晋官一级为中大夫。”
“谢大王!”宋玉似乎还在神游中,还是奉命出使六国的外交大臣,他没有向怀王下跪。只向怀王躬躬首,迷迷瞪瞪地走近怀王,神秘兮兮地道:
“大王,微臣还有要事相告。”
“好啊!”皇冠已经戴在头上,又有宋玉神游六国带回的吉言祥兆,做稳了天子的楚怀王熊槐,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宋大夫,各国君王有何请求,一一说来。”
“恕微臣只能对天子一人说!”
“噢!朕知道。”怀王向众臣一摆手,“都退下!”
群臣狐疑地退出了铜殿,王位上只留下怀王和南后,宋玉低着头仿佛还在做白日梦。
“宋玉,你说吧。”怀王催促一句。
“恕微臣只能对天子一人说!”宋玉重复那句话。
怀王望着南后,南后望着怀王。四目相对,怀王的眼睛横了一下,南后狠狠盯了一眼宋玉,极不情愿地缓缓退了下去。南后一走,宋玉放低嗓音道:
“大王,各国君王都说,楚天子英明伟大,早就该是天下共主。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子身边几个人……”
“哪几个人?”
“一个是南后,心胸狭窄,容不得天子身边的嫔妃。还说她弟弟郑宏,为天子添麻烦。”
“说得不错,”怀王深有同感,“朕早有觉察。”
“另一个是靳尚,”宋玉稍稍提高声音,“秦昭王说靳尚虽有才干,但实际上是为秦国办事。”
“呵呵,”怀王笑了,“这个秦昭王,是在夸靳尚,还是在贬靳尚?既然秦国臣服了,就随他去吧。”
“大王,还有一人您要特别留意。”
“谁?”
“三闾大夫屈原!”
“他又怎样?”
“齐、韩、燕、魏、赵各国君王都说,”宋玉早就在胸中拟好了腹稿,他从容不迫地道,“屈原不光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还是姜尚、管仲那样的大政治家。楚天子用好了屈原可以缔造盛世,用不好--”
“用不好会如何?”
“会坏了天下。”
“寡人知道,知道。”怀王胸有成竹地道,“在巫山与屈原相见,朕就知道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无奈你先生恃才傲物难以相处,朕一气这下,让他去汉北受点挫折。待朝廷有了大事急事,朕还得召他回来。”
“大王英明。”宋玉摸清了怀王的本意,对先生的安危稍稍放心。这才叩首,徐徐退下。
这天傍晚,群臣汇集青阳宫,为怀王、南后加冕举行盛大的加冕宴,同时款待子虚乌有的六国君王。因为神游六国的中大夫宋玉,看到霞光万道,仙乐袅袅,旌旗飘飘,各国君王前后相跟着来到了郢都。
宴会的座次排列有点滑稽,那是“为秦国办事”的靳尚出的馊主意。宴会大厅正面怀王、南后座位两边,八字形食案上依次空下三个座位,上面立着六国君王的姓名,就象庙祭时立的祖宗牌位。空位之后,令尹子椒、柱国昭阳、司马景书、以及靳尚之流袞袞诸公,才敢按官位高低入席。白发飘飘的老柱国,刚好坐在右首第三个空位一侧。他瞪圆了豹眼一看空位上的“灵牌”,上面写着“秦昭王”,当即哼了一声。想起那年在蓝田、丹阳一战,听信陈轸的鬼话,他引兵自重。结果让屈丐大将军、逢侯丑将军等八万将士遇难,给他戎马一生的岁月蒙羞。
老柱国抬手,恨不得把秦昭王的灵牌子摔烂,再踏上一只脚。为屈丐大将军出一口气。
这时,怀王与南后入座。也许就因为宋玉转达六国君王的那句话,南后“心胸狭窄,容不得天子身边的嫔妃”,怀王没让南后象往常那样,挽他的胳膊同步殿阶。而是独自一人昂首阔步,走到王位前,就向虚无的六国君王和实在的群臣招手致意。这时鼓乐齐鸣,歌舞开始。
主持宴会的靳尚致词:
“各国君王、各位大臣,当今天下太平,万民和睦。在这里举行为楚天子、皇后的加冕盛筵,同时招待远道而来参加庆典的诸国君王。首先,微臣提议,为楚天子加冕干了这觚,恭祝天子万寿无疆,万岁,万万岁!”
群臣起立,举觚高呼:
“万寿无疆,万岁,万万岁!”
楚天子怀王,逞一时之兴,一连干了三觚。然而,佐酒的歌舞,没有了山鬼细腰领舞,青阳宫里那些职业舞女,一个个肥腰粗腿,令怀王扫兴。他没忘借机讥刺“心胸狭窄”的南后一句,偏过头不经意地问:
“嘻,这也叫歌舞?山鬼细腰怎么没来?”
南后一时语塞。靳尚听了心里一惊,他也曾听说柳妃娘娘跳楼自尽,但他再也不敢向大王和南后禀报,把小道消息封裹得死死的。他再也不敢拿脑袋去冒险了。听到大王问起细腰女,立即上前一步,为娘娘解围说:
“大王,柳娘娘割鼻之伤虽不治自愈,但近两年身体一直不适。故,下臣不敢去请她前来助兴。”
“唔,代朕去看看她。”
“下臣遵命。”
“罢了歌舞吧!”怀王挥了挥手,待舞女走出宫后又转对群臣道,“还是你们说点高兴的事儿听听。”
喝得醉醺醺的蒙优,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趔趔趄趄来到怀王跟前,手舞足蹈地说道:
“大王,微臣上次去咸阳,听到一个‘媳妇熬汤’的笑话,不知大王喜不喜欢听听?”
“快快说来。”怀王一听是媳妇熬汤就笑了。
“咸阳有位王公,很喜欢喝汤。他只要一天不喝就全身不舒服,天天叫尊夫人煮给他喝。不久夫人死了,他没汤好喝了啊!只好叫媳妇为他熬汤--”
“嘻嘻,叫媳妇熬汤,那是什么汤?”群臣听得津津有味,议论纷纷,有的往下流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