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俊目光坚定,对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他颔首看着眼前的明黄色龙靴,心存敬畏,但那一分畏已经少了很多。
“朕当然知道你已改了好大喜功的性子,但是成大事者不能因为一口气而赌上自己的命。沙场刀剑无眼,你能回得来,得庆幸你自己有过硬的身手,还得感谢先祖恩泽。”皇上收起了讶异,缓声说道。
赵弘俊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僵硬的不行,方才自己一直都处于紧张之中。
“将军府对属下和子嗣的要求一向严格,你此番跟去游猎,别只想着学骑射,也学学将军府的严谨。”皇上说道。
赵弘俊见父皇松了口,连忙跪拜:“谢父皇恩准,儿臣一定谨记父皇叮嘱。”
“起来吧。”皇上对着身后太监说道,“去将棋盘哪来,朕很久没有跟俊儿下棋了,不知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前些日子文儿可是只输了朕一子,你的那些皇弟们也都进步神速。”
赵弘俊苦笑:“儿臣惭愧,对棋艺的悟性差,可能是比不过皇弟们了。”想到棋艺,他就想到跟叶楚烟那次在船上的对弈,虽说是试探她,但对那盘棋他是用了十分的精力,但最后还是输了。
皇上步到后花园空旷处,太监在石桌上摆好棋盘,父子二人就这么对弈起来。你一步我一步,双方都聚精会神没有说话。直到三十步后,局势开始紧张起来,此时谁若分神就是满盘皆输。
“叶国公的那个女儿怎么样了?”皇上的话犹如一记冷箭,突然射向了赵弘俊。
赵弘俊手中的子险些抖落,但他定住了,缓缓落子,冷静道:“有父皇的御医照看,体内的余毒已清。但是女子体弱,总是需要些时间调养。”
“你倒是很清楚,朕也没问她被医治得如何。”皇上轻笑,这笑里带着刺。
赵弘俊面不改色,装作内心毫无波澜:“是父皇的御医太过慎密,生怕自己没医好,回回诊治完都跟儿臣汇报。说起来是儿臣喜好雷公琴将她带入宫,而她不是普通的下人是叶国公的女儿,照顾好她也算是对叶国公的一个交待。”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落下一子。赵弘俊这才发现在说话间,他下了一步非常糟糕的棋,原本相抗衡的局势,突然间不利起来。
“父皇,国公府今日送来了信,要求叶楚烟也一同在游猎之日出行,不知父皇准不准?”赵弘俊决定向父皇坦白一件事,早说总比被发现好。
“她是重德宫的人,你是重德宫的主人,朕何须插手,你准了便准了。一点小事,不妨。”皇上心绪丝毫不乱,稳稳操控着眼前这盘棋。
“谢父皇。”赵弘俊抱拳道,有这句话他这局棋输得还算值得。但是,他突然发现现在的局势很像当初跟叶楚烟的那局势,若是用她的方法,说不定可以破了对方的攻势。
“朕听闻将军府的云秋近一年长进了不少,你可知道现在谁在他身边辅佐?”皇上问道,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甚远。
一国之君亲自过问一个没有任何战功跟军功,只靠承袭的少将军,这绝对不是随便问问。对于将军府他的忌惮从未停过,每年狩猎大行都要监察将军府的情况。前几年云秋表现平平,他也不在意。但如今云秋的政绩越做越好,京城内百姓赞誉不断,让他不得不留心。
赵弘俊轻笑,像是听到一个孩子偶尔得了优异成绩的那种笑:“云秋的身边不过就是那几个老副官罢了,云老将军依旧卧病不起。”他将霜九隐瞒了下来,装作不知道。
“将军府的人各个血性,就是最平庸的子嗣,也曾随先祖斩过蛮夷大将的首级。云秋作为唯一独苗,不可小觑啊。”皇上抬手落下一子,局面瞬间上风,只再须一步他便能得胜。
赵弘俊本想利用叶楚烟的方法破解此局,但听父皇这么说,他是对云秋有所忌惮,登时将棋子放下,乖乖认输:“父皇多虑了,将军府大势已去,先皇念及军功才没削去将军之位,无依无靠,如今天下太平又无战功可立,云秋就算天纵之才又有何用。就如这棋盘一样,儿臣这局势便是将军府之势。”
皇上看着这棋盘,脸色阴沉了下来,只说了两个字:“未必。”他拂袖站起,对太监使了个眼色。
赵弘俊不知他什么心思,正要跟上去却被太监拦住。太监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说道:“王爷留步,不要再跟了。”他快步跟上去,非常小心。
“儿臣恭送父皇。”赵弘俊见太监如此提醒,立即下跪行礼。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对于将军府只是就表面而论罢了,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战功军功的武将,永远只能靠着先辈的恩泽活下去而已。
回纥一战父皇就是避免将军府立功,才故意指派了厉王府,还让自己督军调查厉王府的兵力。而他这次向父皇请求跟将军府游猎,他没下令让自己暗查将军府的状况。可见他对厉王府的防范比对将军府更多,那自己的这番话,没理由触怒他。
赵弘俊不解,只得先乖乖回重德殿。准备好游猎事宜,特地嘱咐带几个太医随行。虽说只是普通的一次游猎,但是他心里怪怪的,父皇不聊政绩不聊毒案,居然跟他聊起了将军府。
云秋就算是少将军,但放在官宦之家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还比不上其他文臣的孩子来得耀眼。而他对云秋的评价不低,可见他对云秋已经关注很久了。幸亏现在是太平盛世,不然将军府就算有先皇庇佑,现在也岌岌可危。
他望着诺大的皇宫,希望父皇不要再去想将军府,他宁愿自己跟叶楚烟的处境危险些。
龙塌上,那九五之尊闭着眼,但眉宇间依旧神采奕奕,显然还没有入睡。太监侍奉在侧,额上不停的渗出冷汗。他伺候皇上多年,心知现在的皇上是一只沉睡的狮子。
几个宫女进入殿内,双双跪倒在他的龙塌前,后面还跟着霁月彩风。
“启禀皇上,叶楚烟请愿回宫,实乃因为叶国公送信入府,恳求一家团聚,参与将军府的游猎。”那宫女将在殿内听到的话通通转述给皇上,一字不漏。
霁月彩风也是下拜,将叶堂之亲笔写的书信,也一字不差的回报给皇上听。她们早见过叶堂之跟云敢先的字迹,心知那不是伪造的,而是真迹。
“下去吧。”皇上缓缓说道,听不出喜怒。得知赵弘俊对他没有隐瞒,他眉宇间松了下来,转过身朝向里侧,呼吸渐渐平稳。
此时,太监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