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起立。”
“本院认为,被告人李建民未经原告许可,私自变卖原告名下房产,其行为已构成非法占有罪,且该被告在此期间伪造签名,冒领原告关于石源镇矿洞坍塌一案中赔偿款项三十八万元整,数额较大,已构成诈骗罪,应予惩处。晋宁市人民检察院指控李建民犯有非法占有罪和诈骗罪,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本庭宣判:被告人李建民犯非法占有罪和诈骗罪,两起罪名同时判决,处有期徒刑八年,赔偿原告七十八万元整,并处罚金四万元整(敲槌),本判决……”
异常炎热的夏季里,随着那声稳稳落下的敲槌声,姜思念嘴里轻吁出一口气。旁听席里有位中年妇女此时重重跌在椅子上,椅脚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自从踏入这个行业,今天是姜思念第一次觉得审判长的声音好听得像夏季窗外的蝉鸣,每一个起伏的声调都能让她心情愉悦,像是这长久晦暗时光以来,她终于迎来了光明和胜利。
她回来了,带着一身铠甲,重新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及肩的短发被随性地扎成一个半马尾,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律师从原告席走出来,路过旁听席时,原先跌坐在椅子上的妇女突然间有了反应,跌跌撞撞地绕过一排排座椅朝姜思念冲过来。
那妇人临近时被椅子绊倒,跌跪在地上用尽全力般狠狠抓住姜思念的裤脚,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恶毒?”
“小姑娘?”姜思念停下脚步,嗤笑出声,“伯母是不是记错了?七年前那个趴在地上求您救救她的女孩儿,才能称作小姑娘啊。”她弯下腰,像搀扶一般扶着妇女的胳膊,凑近脸补充道,“还有,‘恶毒’这两个字,如果能用在您的身上,恐怕会更加贴切吧?”
七年前,她撕心裂肺地叫了无数声大伯母,她想就当自己算不上对方的亲侄女,可到底也是隔道相处了十余年的人,怎么会……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入那样可怕的深渊却还无动于衷?
人的心,到底能狠到什么地步?
妇人被岁月爬过的脸颊上顺着之前干涸的泪痕流下眼泪,她哭着低下头,手却依旧紧紧揪着不放:“当年那样对待你兄妹二人,是我们错了,可他怎么说……还是你们的大伯……”
“他不是我的大伯!”姜思念猛地收回手,直起腰往后退开,生生将她脚边的人剥离,“您是不是又忘了?我可是你们嘴里无父无母的野种,他又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大伯?”
像是被那妇人口中的某个词汇刺激了,姜思念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突然就无法控制地开始冲向头顶,她提高声调继续说:“李寞不忍心亲自来看你们的下场,可我有什么不忍?这世间法则,不该吃的东西谁要是吃了,就算不死,也是要尽数吐出来的!”
就像此时此刻那个入狱的男人和他们即将背负的债,都是因果报应,都是他们该受的。
在她眼里,他们早在七年前就已经不是亲人了,就连那因为养父和哥哥才对他们抱有的一丝丝感恩之情,也在那一天消失殆尽。
“有出息了是吧?”妇人从地上缓慢爬起来,眼看施软不成,就打算撒泼动手,还没等她恼羞成怒挥出巴掌,一旁的保安就出手拦下了。
姜思念转身就走,讽刺道:“您现在就算是求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
“野种!看看……大家快看看,这个野种不顾养育之恩,要逼死我们一家。”
握紧手里厚重的庭辩资料,姜思念快步走出大厅,远远抛开那个嘴里一声声叫骂终于露出了市井俗态的人。
野种?
这个词,她大概是从他们嘴里听到过太多次,所以时隔七年,再次听到的时候心里竟然毫无波动。果然,不在乎才是一个人心里最坚硬的东西。
“鲶鱼,快来。”
高高的台阶下,等待她的是这么多年来难得让她心中柔软的人,她问她:“怎么样?”
“当然是赢了。”姜思念答。
自从她回来,晋宁的天气就格外好,万里晴空,日头高挂。
不像当年她离开的那日,滂沱大雨,雷声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