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可让寻常人直接崩溃的剧痛中,苏景琮坚持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卢玄道觉得再那样下去,苏景琮恐怕会被折磨成一个傻子,这才一指弹在苏景琮脑壳,让这个年轻人沉沉睡去。
瞧见苏景琮这浑身鲜血的模样后,卢玄道叹了口气,一甩衣袖,把苏景琮扫入水中。若有人在这儿路过,就能瞧见水里有一个轻功极好的红衣男子,直着坠入水中,然后又一飞冲天,来来回回,没个停歇。而那红衣男子的衣服所用染料似乎不好,在河水冲刷后,红衣不断地褪色,变成了一件白衣。
当苏景琮醒来后,时间已是傍晚。他发现自己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不远处是一堆温暖的篝火。莲生、卢玄道、魏爷爷都围在篝火旁,盘坐于地。
苏景琮坐起来,身上微痒,应该是魏爷爷给他用了上好的疗伤药,伤口结痂导致。他伸手从地上拿起一只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呲牙咧嘴道:“卢剑仙当初修道练剑也是这么过来的?”
卢玄道摇头道:“我想经历这等磨砺时,已经晚了。”
苏景琮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他娘的叫磨砺?你不如杀了我算了。只是瞥见这位剑仙古板的面孔后,他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入口中。万一惹恼了这个中年人,被随手再丢一剑,吃苦的还是自己。
他站起来,走到另一堆篝火旁,一一看过那些随他从王府中走出来的护卫的脸。六个出自天都的同门师兄弟死了一半,六个二品武夫也死了两人。十二对九百,怎么可能不流血牺牲。三位一品高手,没了那位使左手剑的男人。
苏景琮举起酒壶,轻声道:“本王,谢过诸位。”
说罢,这位年轻的王爷一口气喝光壶中烈酒,脸上如同点燃着篝火,通红无比。
十五个护卫,如今还剩下九人,他们齐齐站起来,端着一碗酒,无声喝下。
没有人怨恨这位王爷,当初入王府也不过是自己的选择,江湖儿郎,最终的归宿不正是死在江湖?更何况连王爷本人在那一战中都身负重创,甚至于那个本将成为王妃的女子也香消玉殒了。
“你们谁想走的话,只管开口,要秘籍要银子,应有尽有。可若不走,与岐王府绑在一起,生死就不能完全把控在自己手中。”苏景琮轻声道。
这群才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护卫,谁都没有想过王爷会说出这番话,当下都有些愕然。身为女子的一品高手何密显然更大胆些,直接询问道:“若不走,有没有好处?王爷答应我这趟京城之行过后,送我一颗龙虎山金丹。可现在路才走了一半,金丹奴婢还没有挣过来呢。”
苏景琮手指放在酒壶塞子上,平静道:“答应你们的东西,等事情结束后,一样都不会少。不过本王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事情没结束,那些东西就不能提前给了。”
何密拱手道:“奴婢只为那颗龙虎山金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不会半途而废。”
刀兄紧握手中那柄仿制唐刀,咬牙道:“我要报仇,只希望王爷给我这个机会”
苏景琮离去之前轻声道:“既然都不走,那就好好活着,别死在路上了。”
坐回原地的苏景琮重新拿了一壶酒,魏老头看到后不由得出声劝道:“少爷,你伤未好,酒还是少喝一些,免得伤到了身子骨。”苏景琮只好丢了酒壶,接过老人递来的一杯热茶。
“卢前辈何时离去?”苏景琮抬头问了一句,结果他得到了一个打死都想不到的答案。
“我会送你入京城。”卢玄道平淡道。
苏景琮差点没把口中茶水喷出来,极力掩饰着心中惊讶,忙不迭的道谢:“晚辈先谢过卢前辈了。”
卢玄道反问了一句:“很意外?”
苏景琮摇摇头:“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位足以登入武圣榜前三甲的绝世剑仙,竟然屈尊降贵,要护卫我的安全。即便我爹当年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吧?我记得他每次出行时,带在身边的人才位列武圣榜第十。”
“你想多了,我只是去拜祭你娘亲。皇家陵园,不许外人靠近,更何况还需要皇家血脉才能打开一些古怪机关,只有跟在你身边,我才能过去。”卢玄道说出他的理由。
提到娘亲,苏景琮陷入怀念。
“顺便一路教你练剑,助你打熬体魄。”卢玄道又加了一句。
年轻王爷骂骂咧咧走到莲生小和尚那边坐下,不愿靠近那位天下有名剑仙。卢玄道脸上出现一抹细微笑意,不易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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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一个年轻宦官等在华天书房外,焦灼不安。皇帝陛下那边已经催了三次了,明明说今天武圣榜、将帅榜、名相榜就都可完成,但是这时间已经是傍晚,怎还不见华院主出来?
他不是不想冲进书房,问问这位前任国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心无力罢了。
这间书房内的气场,相当于三份榜单榜共计三十人同时降临,除了书写榜单的华天,任谁进去都会被直接镇压成肉泥。
老儒生艰难提笔,写下最后几个名字。排出这三份榜单,可不仅仅是写字这么简单,上面每一人都身负大气运,若有差错,都会造成一场不小的动荡。
华天在将帅榜第一个位置犹豫片刻后,把手中笔移到第二列,写下两个字。
霍青。
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逾万钧,写的艰难无比,甚至有一口逆血从老人的腹中涌出,走到他喉头,最后被他生生咽下。
将帅榜魁首,他写了三个字。
王靖鹤。
东唐第一将,刚至不惑之年,曾随东唐先皇南征北战,讨伐诸国,十八岁展露头角,二十八岁灭三国,成为天下万千将领第一人。
一间书房中,宛如有金戈铁马,声势迫人。门外宦官听到书房内的动静后,两腿发软。
编撰三份榜单,还能招来妖怪不成?怎么里面还传出了风雷声?
小半个时辰后,屋内再无任何动静,华天打开房门,手捧三份写好的榜单,递给等候多时的宦官,平静道:“送给陛下过目吧。”
小宦官欣喜不已,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个老儒生惨白的脸色,捧着三个卷轴,小跑回宫复命。
华天院中已经无人,他突然呕出一口黑色鲜血,身子一阵摇晃,险些倒地。他惨笑道:“苏景琮,不要辜负我女儿,好好待她。我这个当岳父的,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