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前些日子才被升为从四品大员的赵明鹤冷笑。
祝渊老太傅真是当官当傻了,难道他认为当今圣上,是一个不能镇压权臣的软弱皇帝吗?东唐开国三百年,此刻正端坐龙椅上的男人,论手腕心机,在二十七位皇帝中,怎么说都在前五之列。
群臣只有这位老太傅跪在地上,凄苦请求皇上淡去封王之念。其他人如一尊尊挺直的木桩,闭口不言。
这座东唐的九五至尊神色平静,伸手指着当朝国师道:“李师父,您说说看。”
无论是何等场合,他都以师徒之礼,对待这位当朝国师。当年若非有他这个师父,龙椅根本轮不到他坐。
他苏景逸不论帝王心术还是兵法韬略,抑或纵横十九道、布局谋划之手段,都为当初五位皇子之中的翘楚。只是他虽几近全能堪称不出世的天才,却因性格阴翳,不喜同先皇交流,才不被先皇看重。
论兵法,大皇子与当初身为二皇子的当今帝王乃伯仲之间,故此最喜御驾亲征的先皇,时常将大皇子带在身边经历战事。论围棋,当五皇子在前任国师的教导下,接触此道后,其他四位皇子便很与他少谈论围棋之事了,否则只是自取其辱而已。而其他方面,三皇子与四皇子亦各有所长,独具风骚。
前任国师对昔年身为二皇子的他评价半点不错,“几近全才,只差一道超世大才!”
先皇朝中一直有种声音,称五位皇子,四位各有所长,唯有二皇子似乎什么都非常厉害,却又什么都差半分意思。
自从二皇子登基后,这等声音才日渐消弭。不仅仅是因为身为皇帝他大权在握,更因为他展现出来的无以伦比的治国之才。
很少有人知道,已拥有整座天下的东唐之皇,心中一直有一根刺。当年先皇驾崩时,与他说的那番话,六年以来,他一个字都没忘。他不仅要证明前任国师看错了自己,更要证明他的父皇也看错了。
所有对错,证明起来很简单,只要他成为东唐三百年历史中最出众的皇帝,那日后的史书,对他则只有溢美之词。
已是知天命年纪的国师躬身行礼。身为帝师深受皇上重视,但并不代表他就可模糊了君臣的界限,所有君臣之礼,他从未有半点逾矩。
“臣以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昔日太宗皇帝开国时,东唐偏居一隅,只拥三州之地。开国之臣,功高劳苦,赏无可赏,只有封王一法足令臣子满意。时东唐无地可分,无爵可赏。万般无奈之下,太宗皇帝立下律法,异姓不可称王,这才打消臣子念头。”
“及至今日,我东唐乃东胜神洲之最强帝国,兵甲百万,据地亿万方圆。有土可赏,有爵可加。这些年,臣为国鞠躬尽瘁,只是做着臣子本分。在我东唐国力威慑下,接壤十一国,俯首称臣,连年供奉,皆为珍奇。”
“臣于国虽有功,但不敢奢求任何封赏。但臣深知,这座帝国需有奖有惩,激励百官。只有给天下寒士一条登天大道,东唐才可蒸蒸日上,国力增长。故陛下之封赏,臣厚颜收下!”
朝中百官跪在地上,齐声高呼道:“恭请陛下封国师为王!”
太傅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终于意识到,他第一次判断错了朝局,原来,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看样子他真的老了,是时候请辞还乡,做一个清闲白头翁。
刚过而立之年的东唐皇帝一言决定这桩影响深远的大事。
“封国师为平凉王,就藩云贵二州,退朝!”他一身金黄龙袍明亮的刺眼,长身而起,俯视群臣,好似站在云端,望着整座天下的锦绣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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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才停止,当山洪退去,原本还算宽阔的走马道泥泞不堪,四架马车走的那叫一个辛苦,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凭两条腿走路。索性苏景琮不是那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少爷,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当初就藩之路,可比现在要难走许多。
只是当他注意到陆湘裙干净的锦缎裙,已经被泥水弄脏了下摆,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过来。”苏景琮伸出手,递到陆湘裙面前,后者茫然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发出娇腻鼻音道:“嗯?”
见状,苏景琮退后小半步,走到陆湘裙身前,轻敲美人额头道:“你这狼狈的样子,半点不淑雅。”他不由分说,拦腰抱起陆湘裙,美人脸上羞怯粉红,随行护卫没一个有胆子去看。
陆湘裙秀手轻贴苏景琮胸膛,弱弱道:“我自己能走。”
“魏爷爷,我在前面找个干净处等你们。”苏景琮简单交代了一句,身形拔地而起,带着陆湘裙掠入云端。
魏老头本想追上去,只是少爷就剩了这点私人空间,他不好再去当蜡烛。料想那些暗中的鬼祟杀手,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手,少爷应该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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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头用六年时间打造的谍报系统,最重要的一部分,被他安置在京城当中,力求那里发生的每一件大事,一天内便得传回岐王府。为此,他特地命人深入辽东群山中,抓获三只青隼。
某一朝帝皇曾留有一言,“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这等神武禽鸟,超脱了凡俗,可谓天地灵物,是这世上飞的最高最快的生灵。那三只青隼中,就有一只海东青。
此刻,这只经历千辛万苦调训而来的海东青,正停在陈老头的手臂上,平时这头神禽,都呆在京城某个男人手中。
陈老头解开海东青脚上绑着的字条,打开看了又看。
其实字条上只有八个字,国师封王,就藩云贵。对他这等玲珑心之人而言,这八个字就足以得知整个事情的模样。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通,为何在当朝国师于国家无大功的情形下,要封他为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国师当初的扶龙之功?这里面的谋划,决计不会这么简单。总不能当年国师助那苏景逸登基的条件就是日后封其为王吧?若真如此,封王一事,早在五六年前就该出现。
不知不觉间,重八斤的海东青在陈老头手臂上已经停了一刻钟,换个旁的花甲老人,用一只手臂托着一头青隼这么久,早该累折了身子。
他轻搓两指,将字条碾成粉末,走入独属于自己的书房,开始还原整个布局。
云贵之地西连蜀川,东临百越。进可掠川蜀盆地,退可守千岭险关。陈老头在地图上勾勾画画,手中价值一颗金珠的玉锥笔突然折断。
好一个猴子摘桃的大计啊,原来那皇帝的真正目的,竟是摇摇欲坠的西蜀。
老人继续深思,脑中演化着一场场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