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是滂沱大雨,脚下是轰隆洪水,四道全身都笼罩在白色盔甲中的人影悬空而立。即便穿了盔甲,也不见得他们体魄有多雄壮,只是气势极为不俗,隐约还高出那日伏击苏景琮的白衣人一筹。
四道盔甲人周身弥漫着雾气,淡漠不夹杂丝毫情感的视线投射而去,远望着苏景琮一行。
马车中的苏景琮有所感应,走了出来,他一身修为流转起来,竟将落雨推上天空,如擎一把无形大伞。
“不是说好了十日么,这才五日,远未到达太安城,皇兄就忍不住了?”苏景琮喃喃自语。魏老头御空而行,来到苏景琮身侧,声音凝重道:“少爷,在我感应中,这四人几乎没有生机,如同四具尸体,他们体内气机流转极为古怪,甚至根本没有‘气’。”
听闻此话,苏景琮是真的有些讶异了,他虚眯起双眼,想起早年学究天人的师父华天,讲与自己的一桩秘闻。
五十年前江湖中出了一位魔头,厉害至极,最喜欢将人生擒后,放掉躯体内一成鲜血,并封一口气入人体,维持一丝生机。最后将可称为死尸的活人,炼成人傀。此等妖物,已算不得人,没有情感,不知疼痛,并无畏惧,更不会有寻常武人的力尽换气弱点,端的可怕无比。
当时江湖被那个魔头惊扰的几乎是风声鹤唳,但凡听闻到那魔头的消息,所有武人都会立即奔逃。饶是如此,被那魔头抓去炼成人傀的一品高手,足有二十一位位,而仙道高手,更是有七人。
后来青霜剑仙出世,追杀魔头七天七夜,最终在蛟龙大江上一剑斩杀那个祸乱江湖四年之久的魔头,名声一时间推到巅峰。据传青霜剑仙斩杀魔头后,还联合稷下学宫,找到了魔头的老巢,毁掉了那部炼制人傀的邪书,斩掉所有人傀。难道江湖人谈之色变的《人傀血炼术》,根本就没有被毁?或者那些人傀,没有全部被找出来?
随行而来的三位一品高手严阵以待。岐王府给了他们如今的修为,加入岐王府之前,他们不过都只是初入二品的武夫,江湖上没多少名声。离开王府赴京之前,苏景琮就开诚布公的向他们讲清了这一路的危险和机遇。既然选择随行,那他们便早有随时命陨的准备。
刀兄拔出背在背上的那柄十八斤重的仿制唐刀,紧紧握在手中。他与拔剑出鞘的孪生弟弟对视一眼,向王爷那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苏景琮点头示意,让他们各自出手。
何密轻功极好,抢先一步出击。对面四尊白甲人,只要打杀了任何一尊,在王爷这边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她虽对仙道有些奢望,但也自知天赋不够,单凭自己修练,兴许没那可能真正踏足了。但只要有王爷许诺的那颗天下道教祖庭龙虎山出产的金丹,那飘渺仙道就不再是奢望。
报栽培之恩也好,求神仙大道也罢,一切都从这四尊白甲人开始吧!
何密双掌拍出,打的天地间如瀑布雨水横流,倾泻向居左那尊如同女儿家般瘦弱的白甲人。在这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的大雨中,单凭一双肉眼,很难看清白甲人的朦胧身影。
负责这场伏杀的幕后人赵明鹤,曾专程为此战占卜一卦,料定今日距太安城八百里处会有这场二十年不遇的暴雨,特命铸造铠甲的匠师,把这四尊铠甲涂成白色。皇上可是说了,凭这四尊人傀能取得多大战果,他就能在功劳簿上拥有多大战功。所以这一战的细节,由不得他不去锱铢必较。
正在朝堂上眯眼听着几派势力争吵的赵明鹤,思量着远在四千里之外的战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的是五百年前那位大汉名相,但日后世人会知道,他赵明鹤更当得起此评价。
刀兄仿制唐刀斩落,天地中出现一道百丈长刀气,携千钧力,劈在一尊白甲头顶。自练刀之日起,他眼中的人,便只有一位曾登临武圣榜第一的使刀前辈。
天下剑客,一千年前,有青莲剑仙,其丰姿如何,单凭他一把遗剑,在今天还能搅动风云,便可管中窥豹,得知一二。一千年后,有青霜剑仙,斩魔头,战败武圣榜二三四联手,几乎等同天方夜谭。这一千年间,那位生于五百年前使刀的前辈,让世人得知,天下风流,不独属于剑客。
虽然刀兄天赋半点不出众,但他眼中只有使刀天下第一人的这份心性,注定他可以在修炼一途走出很远。
何密对上的那尊白甲人手画太极,卸去呼啸而去的洪流,以深厚内力同兼修有佛道两家吐纳术的何密展开对决。
苏景琮瞪大了眼睛,模样如同见了鬼。五十年前那尊魔头炼制的人傀,像一个披着王八壳的寻常人,手段没甚特别之处,只是抗揍了许多。今天这白甲,竟是能施展一些精妙手段,难道有高人改进了那人傀的炼制手法?或者说,这四尊没有活人气息的白甲,根本不是人傀?
而刀兄挑选的那尊白甲就显得平平无奇许多,只以一双覆盖有厚重铁甲的拳头,打烂了天空劈落的那百丈刀光。
至于同样冲出去的剑弟,则打的分外辛苦了。原因无他,只因剩余两尊白甲,都被他牵引了气息,所以那两个杀戮机器,被他一人仗剑拦下。
这四尊白甲人生前皆为一品修为,或许境界还比不得三位王府高手。只是被人炼制后,不知疼痛,不知疲惫,又有专人炼制的白甲傍身,战力还在三位王府高手之上。剑弟以一敌二,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落败是早晚的事。
这三人都是王府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高手,这才走了两千里路,就折损于这荒郊野岭的山川当中,也实在太可惜了些。苏景琮示意那六名二品武夫出战,替剑弟拦下一尊白甲。
一座战场被分割为四块,三处看着是个平分秋色的样子,一处配合不甚流畅,瞧着有几分险峻。
陆湘裙从车厢中探出一颗秀气脑袋,望着苏景琮轻声问道:“王爷为何不让魏爷爷出手,快些斩杀那四尊白甲杀手?若魏爷爷出手,车队众人将无一伤亡。”
苏景琮望着这个天真的女子,笑道:“我们有魏爷爷这张王牌,难道敢埋伏我的人,提前不会知道这件事?你想想看,若再多出一尊白甲,我们当如何?”
陆湘裙不是蠢笨的女子,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对方既然敢袭杀苏景琮这位藩王,必然是算计好了双方战力,若再多一尊白甲,而且魏爷爷不出手,那苏景琮这位王爷就得挽起袖子进入战场了。
“能够牵制魏爷爷的人,究竟隐藏在何处?”陆湘裙望着远方,似在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