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裙突然伸手,拉住苏景琮的衣襟。年轻的王爷回头去看,对上一双盈盈水眸。陆湘裙跪坐在马车中,直起身子,与苏景琮视线平齐,她抬起头,轻轻吻在苏景琮唇上,喉中传出她轻柔的声音。
“那我希望无论我做了什么,王爷都不要怪我。”粉舌撬开苏景琮牙关,唇齿相接,滋味甘醇如饮一壶美酒。苏景琮担心自己再这么下去,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将眼中有幽怨的美人轻轻推开,狼狈逃下马车。
内壁贴着上等檀木的马车中,陆湘裙一人独坐。既然得到了一个清楚的答案,自己便无需再念念不忘了。她伸出一指,在唇上轻轻抹过。看来自己的魅力还差一分,不能让苏景琮完全失守啊。
“你最喜欢的不是我,可我能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我!”陆湘裙自语着,软玉般的身子迸发处淡淡金光。这乃是她身上多年来禁锢修为的封印,被完全解开的前兆。
十岁那年被二皇子选中,修行三年后,她勉强抵达五品境界,然后二皇子让一个即将坐化的龙象境仙道高手,将毕生修为传于她。一夕之间,她拥有仙道修为,只是她原本的境界太低,不能将灌注而来的修为当即尽数接纳,反而会因为那等力量伤到自身。
于是二皇子命人在自己身上设下封印,将她接受的仙道修为封在体内,这些年过去,她只吸收了其中四成,抵达一品之境。如今,凭她的实力,解开全部封印,也不会造成体魄损伤。
苏景琮又坐在了莲生身边。
小和尚莲生大惑,这不是刚刚和好吗,怎么又吵架了?他望着坐在一侧的苏景琮纳闷道:“王爷可是遇到了烦心事?”苏景琮只是摇头,不愿多说,小和尚识趣闭口不言。
这几天,京城那边发生了两件大事,两件都与国师有关。只不过第一件事涉及的是前后两位国师,第二件事就只与当今国师有关了。第一件事发生之时,满朝文武略有骚动,但也仅此而已。而第二件事发生后,朝堂上几乎吵翻了天。
前任国师的弟子赵明鹤坐在马车中,从清晨等到了傍晚。马车就停在华府门外,府中的家丁管事本想替这位老爷的弟子传话一声,却被马车上的青年拦了下来。
赵明鹤握着一串佛珠,掐了足足八个周天,念完一整部佛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走下马车,又走入华府,一路前行,无人拦下他。
华天在书房中待了整整一天,他最后一位弟子赵明鹤的到来,他早便知晓,原以为那个青年能果决一些,结果到了最后关头,却也逃不过一个优柔寡断。看来自己还真是老眼昏花了,最后收了一个这般不成器的徒弟。
赵明鹤敲门走入书房,望着须发花白的老人,直接跪在地上。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赵明鹤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他仍不起身,跪在地上,抬头仰望曾经在东唐王朝如日中天的老人,略微颤抖。
华天原本在编撰一部野史,无关皇朝大事,只是一些注定会被人遗忘的小事。当赵明鹤三叩首完成抬起头后,他才停了笔,望着自己最后的弟子,神色间有嘲弄。
“师父很失望,不是因为你这个选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师不怪你。华家本就已经日薄西山,再者璃儿不愿嫁入宫中,违抗圣旨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你不该被华家连累,你还有大好前途去追求。转投当朝国师门下,是最为明智之举。”
赵明鹤死死咬住嘴唇,低头不语。
“只是到了最后关头,你怎么又心软了?在华府门前等了一整日,才敢过来向我这个老头子说出你的决定,成大事者没有气吞山河的壮志与胆量,怎么行?”
赵明鹤又伏在地上,恭敬虔诚到了极致。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的师父,最后一次教诲自己了。
“其实怯懦也罢,心软也好,人之常情罢了。为师曾任国师二十二载,面见先皇次数难以计数,但今朝入宫面对才坐上龙椅六年的皇上,也会感到战战兢兢。或许那就是天威,为臣者自当受其威慑。师父最失望的,是你竟不愿相信为师能给你一个安稳。”
华天眼中的失望,根本难以掩饰。赵明鹤霍然抬起头,直视书桌后的老人,神情落寞而后悔。
“官场浮沉几十载,位居稷下学宫宫主一十五载,你当真以为师父没有自保的手段?你自己转投当朝国师门下,会背上叛离师门的骂名,若为师给你安排,不敢说让你骂名变美名,至少比你今夜之后的处境,要好上许多。”
老人似乎有些困倦了,挥手道:“明鹤,你走吧,你我师徒之谊,尽于此夜。”
赵明鹤久久不愿起身,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半晌,华天丢给赵明鹤一本书,书名《幼学琼林》。赵明鹤捡起书,抬头望着华天,他眼中失落浓郁如一顷寒潭。原来在师父眼中,自己仍然只是一个未出师的蒙童。
“弟子赵明鹤拜别师父!”赵明鹤终于起身,握着那本蒙童典籍,倒退离去。走到书房门外时,他忽然躬身致歉道:“今日前来,未曾给师父带来茶叶,并非明鹤小气至此,不愿给师父这点薄礼,只是担心师父生气,将茶叶丢下。等师父消气后,明鹤再差人将从蜀地那边得来的茶叶,送与师父。”
华天一脸倦怠道:“今夜之后,你我将是政敌,再无使徒之谊,来往还是少一些为好。”
赵明鹤默不作声,小步离开这座曾对自己敞开大门的华府,甚至期许着能遇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只是当他走到华府正门之时,仍没瞧见那抹靓影。赵明鹤苦涩一笑,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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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发生的第二件事,则与藩王有关,具体而言,与封王有关。
朝堂上外是泼墨大雨,几乎砸的行人睁不开眼。没有资格入大殿内站立的那些低品秩京官心中苦涩,只有相互间能体会了。武官还好,至少有些许修为傍身,不至于在这雨中伤到身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捉着笔杆子骂人的文官怎生一个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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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完全进入秦州地界,周围是峻岭山川。
大雨在山岭中扯起一道猛烈山洪,苏景琮一行躲在山腰处,等着雨停。
负手而立的魏老头猛然撑开十丈气浪,倾盆大雨半滴都不可近身,脚下轰隆的山洪中,窜出四道游鱼般的身影。
是四尊白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