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车外的谈话声,苏景琮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笑道:“原来是莲生小师傅,景琮见礼了。”在清凉山的道士和罗禅寺的和尚面前,苏景琮从不会拿捏王爷架子。
小和尚双掌合十向苏景琮行了一个佛礼,“王爷已经痊愈,小僧也便放心下来。”
苏景琮重伤昏迷的那八天,这个小和尚曾在王府中,为苏景琮念了一整天的佛经。
想了片刻,苏景琮道:“莲生小师傅,不是本王不近人情,我劝你还是与我们分开走吧,这一路去京城,跟着我你会受连累的。”
小和尚轻轻摇头道:“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六年前王爷热情接纳罗刹寺,是缘起,今日小僧与王爷共乘一架马车,是缘生。佛祖观众生百态,从红尘中超脱。我等僧人不惧生死,不怕因果,只希望能与佛祖一般,真正看破红尘。而王爷身边,则是红尘滚滚处。”
苏景琮虽然信佛,其实对佛家真意的理解,也就是个门外汉水平,小和尚莲生这番话,他听得是一头雾水,只好尴尬道:“既然莲生小师傅不担心自己安危,就随着本王一同涉险吧。”
四架马车出了北洛城后,一路疾驰。这些天的太阳愈发毒辣起来,就算拉车的八匹马都是一等一的神骏,也抵不住一整天的暴晒。所以每赶路一个时辰,一行人就会停下休息片刻,洗刷马鼻,喂养精草,让马儿好好歇一歇。
京城人瞧不起其他地方尤其是西北歧地,并不是仅仅出自于皇城根下那种难言的高贵,还因为京城处于富饶的江南水乡,决计不会看到漫无边际的灰黄戈壁。
赶路足足三个时辰,马儿都快受不了了,苏景琮一行才看到了一家酒肆。虽然在这一行人眼中怎么看怎么破旧,但再瞧一下周围的荒凉,人们顿时就会觉着这家酒肆简直是一个仙家福地。
酒肆只是一间小屋,爷孙二人经营着,篷下摆有四张擦得干净的木桌,在这一扬尘便是三丈高的荒凉跑马道上,可谓极其不容易了。
那些随从侍卫,就要将还在篷下坐着的唯一一个客人赶走,苏景琮一瞪眼,那些侍卫便只好住了手。
有些日子没瞧见这么多客人,老掌柜一张脸笑成了一朵桃花,殷勤招待着这一群贵客。他开这家酒肆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一支气势不俗的队伍。
领头的这位年轻公子哥,一身衣衫瞅着就不便宜,恐怕他开一辈子酒肆,也只能赚一个线头。公子哥又带了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那身段,多看一眼就能把人魂勾去。与这两个姿容出众的人同桌的,是一个高大独臂老头和一个一脸庄严的小和尚。其他一些人,就都没什么嚼头了,应该只是随从护卫。
酒肆最好的是那杏花酒,苏景琮喝了一口,轻声道:“六年前从京城过来,一路遭遇艰险无数,到了这家酒肆后,才真正放下心来。当时喝了一口杏花酒,简直觉得哪怕是仙家酒酿,也不会比它更甘醇爽口。如今再喝,似乎已经没了那等滋味了。”
老掌柜虽然老眼昏花,记性却不算差,他听到那年轻公子哥的话后,心中咯噔一跳。六年前他接待过一支比现在眼前这些人还要古怪的队伍,一群人没几个完好无缺的,风尘仆仆就算了,有些甚至奄奄一息。老掌柜当时还算年轻有些心气,放在现在,见到那样一群好像从战场上刚下来的人,恐怕能给活活吓死。
虽然记起了那件事,老掌柜却半点不露声色,躬身笑道:“公子您有所不知,小店能在这唯有商旅经过的走马道上,一开便是二十年,凭的是一口被仙人施了法的老井。只是从去年,这口老井就打不上水来,所以杏花酒的滋味才差了许多,否则即便老头我没见过大世面,也敢夸下海口,仙家酒酿就是我这杏花酒的滋味。”
苏景琮被勾起了兴趣,道:“老掌柜,可否带我去看看你家酒肆的那口仙人井?”
老头爽朗大笑道:“有何不可?”
他喊来在门外同那些神骏马匹说着悄悄话的孙子,让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带几位客官去看那口仙人井。
小家伙起初不情愿,但爷爷的话他不能不听,只好跟几位高头大马伙伴嘀咕一句我速速就归,然后立即动身。
苏景琮带着陆湘裙撑伞跟在小男孩身后,魏爷爷寸步不离。
其实老掌柜的孙子和小和尚莲生应该差不多大,但两人眼中的东西却明显不同,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忧郁沧桑,搞得苏景琮都想逼问莲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此次随同苏景琮入京的护卫,一共十五人,三个一品高手,几乎是同年入的王府,两男一女。
女子脸蛋不算如何出众,身段却能让许多美人自惭形秽,但她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冽面孔,能把有异心的男人直接吓跑。
两个男人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外貌上相似度九成五,不过哥哥善使左手刀,弟弟善使右手剑,这一点极好分别。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们二人在王府中得了刀哥剑弟的绰号。
剩下十二个护卫,六个二品武夫,六个出自同门的三品武夫,三男三女。十五人加起来,哪怕是踏入仙途的世外高人,也有一战之力。
他们十五人就呆在酒肆中,小口小口喝着酒,连喧哗都不敢。
所谓的仙人井离酒肆竟然不算近,四个人走出两里地才到了那里。这让苏景琮有些不解,还问了那个小男孩,为何当初不把井打的离酒肆近一点,不过还不等那个小子回答,查看过四周地形后,苏景琮便了然于胸。
原来是一座七星北斗阵,仙人井乃是第一颗星,而酒肆是最后一颗星,如果没有猜错,这两颗星中间,还有五口井作为其他五颗星。
一问之下,果真如此。
年少之时跟随国师学习经纬之术,一些个世间有名的仙家阵法,苏景琮都了解过,这七星北斗阵,便在其中之列。只是竟有仙人,将一座可护守一城的阵法,随意布在这戈壁荒漠?还真是吃饱撑了,淡出个鸟来。
既然看出了这七星北斗阵,苏景琮也想到了办法,让那口仙人井“复活”。
听到那位年轻公子哥向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让仙人井再有水冒出来,小男孩一脸我信你就有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