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子言自怨自艾,暗自神伤的时候,便听得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爷。大将军听说师爷醒了,请师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请我过去?”许子言心情不好,再加上他对于流寇的印象本身又差的很,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即便挑了挑眉毛,恼火道:“什么事这么急?没看到我才刚醒吗?”
“这……小的也不知道。”门外传令的小厮讪讪的陪笑道。
许子言下意识的不屑的哼了一声,但想想自己到底还在那流寇头子的地盘上,之后为了升官发财免不得还要想法子劝人家接受朝廷的招安,倒是还得给人家些面子,不能把事儿做得绝了。
于是在发了一通怒火之后,许子言便整理了一下心情,打开房门,迈步走出了房间。
他淡淡的看了那传令小厮一眼,见他浑身破破烂烂,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心里又软了几分,却也没多做什么表示,只是附手道:“前头带路。”
“是,师爷。”
那传令的小厮应了一声,连忙在前头带起路来。许子言跟在他身后,信步穿过一处花园,几处楼阁,便来到了狗剩子所在的大堂之中。
那大堂唤作花厅,本是小盘县知县会客的地方,如今小盘县被狗剩子这群流寇所占下,自然主人也就换成了狗剩子。
许子言步入花厅的时候,厅内已经有了好几个人,看起来正在讨论着什么。
一脸麻子的大将军狗剩儿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的太师椅上,其左右两侧各向下排开坐了三个面容凶狠,满身肌肉的壮汉。通过继承下来的记忆,许子言知道,他们便是那狗剩子的六个结义兄弟,号称这股流寇中的六大金刚——关二牛,张三疯,黄四羊,马五甲,赵六才和梅仁全。
除此之外,在末尾的坐儿上,却是还坐着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一身皱巴巴的道袍,三角眼中目光游离,模样却是眼生的很,翻遍了全部记忆,许子言也没能想起这老道士是谁,当即又忍不住再看了那老道士一眼。
可还没来得及发文,就看那狗剩儿一见许子言进来,便立马一脸大喜的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大笑道:“来来来,我们的卧龙可算来了。先生毕竟是个读书人,见识比我们几个粗人要远的多。正好让先生替我们参详参详。”
说罢,便拉着许子言的手带着他到副座的位置上坐下。
许子言只好先按下心中疑惑,可心里又是感到一阵腻歪。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伙流寇,可偏偏,他这个流寇的头号师爷如今却是和这帮流寇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攻下一个县城,那算是泼天的大祸,项上人头那可都是按金算的,所以眼下想活,除了劝狗剩子接受朝廷招安外,似乎也是别无他法。
有求于人之下,他倒是不再方便再僵着一张臭脸。念及于此,许子言当即挤出一副笑容,看了一眼身旁那志得意满的甚至有些飘了的狗剩子,端起一旁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开口淡淡的问道:“不知将军有何要事要我帮忙着参详一二?”
“这个嘛……”狗剩子嘿嘿一笑,“不瞒先生,我和我的兄弟们讨论了快一日的国号,却还是有些分歧。先生才识渊博,还请教我。”
“噗……”
许子言闻言,一口茶水直接喷出,一脸震惊的看向身旁的这位麻子脸,不敢置信道:“你想称帝?你疯了?!”
看到许子言如此反应,狗剩子原本满脸的笑容顿时一收,沉声道:“如此大事,我岂敢开玩笑。却不知先生以为,我如何不能称帝?那戏文中,刘备据川中便能自号昭烈皇帝,我如今夺了小盘县,缘何就不得称帝?!”
“便是如此。而且我观大将军龙行虎步,身上有帝王之气缠绕其间,贵不可言。且将军坐下又有六大金刚,加上将军,却是正合北斗七星之数。此乃神器更易,天命所归。将军理应称帝。”坐在末座的道士捋着他那半黑半白的山羊胡子,悠悠的附和道。
许子言双眼一翻,怒道:“你是个什么垃圾?此处哪有你饶舌的地方!”
许子言当真是惊怒交加。他现在全部的打算便是劝说狗剩子投诚朝廷,可若是狗剩子真个称帝了,这个打算就很难实现了。更何况,若是不能带着一个部队的人马投诚的话,所谓的招安本身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穿越一趟,还苦哈哈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着别人玩造反。再说了,狗剩子,哪根葱?连史书里都没记载的家伙,能成屁个大事。
“先生,这位宋献策宋道长可是见我有帝王之气,专程来指点我的。先生虽是我的卧龙,但仍需给我一些薄面。”狗剩子脸色难看的说道。
许子言看出了狗剩子眼中的不快。他深吸了一口气,也怕惹急了狗剩子被一刀砍了,便放缓语气,冷笑道:“指点?我看就是来害将军的。也罢,那我便要问问将军,不知道将军可知,缘何将军在山西呆了如此之久,却始终没有大批的官兵前来围剿将军?”
“哼,那自然是我等天兵,以一敌百。官兵自知不敌,不敢来罢了!”狗剩儿还没答话,坐在下首第一位的一个戴着绿色头巾的汉子已经率先答道。此人许子言认识,正是狗剩儿的结拜二弟,关二牛。
“俺也一样!”下首第二位的黑脸大汉瓮声附和道。其余众人虽不答话,却也都是矜持的点了点头,便是连狗剩儿脸上,也是一片自得之色。
许子言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所以这一帮子流寇到底是缺心眼还是真的飘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产生能一个人打十个官兵的错觉?没记错的话,史书里记载的可是一千官兵就能撵着上万的农民军跑路啊!
许子言顿时感觉心好累……
他深吸一口气,强按下想要打人的冲动,冷声哼道:“以一敌百?哼,若朝廷真调几个总兵,上万的大军,你们以为,你们真的挡的住?”
“上万大军?先生未免夸张了吧。”狗剩儿挑了挑眉毛,不信道。他率领这股流寇流窜于山西境内已经快两年的时光了,遇上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个千户,而且还是手下严重缺员的那种。
许子言哼了一声,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将军,如今大明的主要兵力都在与李自成,张献忠的义军交战。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是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才一直没有碰到大队的官兵。可若是将军你胆敢称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而且,便是这些总兵不来,我们也该撤了去。想当初,若不是小盘县的知县,县丞胆子小都跑了,便是有我那主意,又如何能打的下小盘县?如今小盘县四周的卫所估摸着也该听到风声集结了,官军随时可能会来,这个关头,如何可以称帝?当先离开为上。”
“师爷是说,要我放弃我们兄弟们辛苦打下来的小盘县?”狗剩儿脸色有些难看和犹豫,“这可是我立国的根基……”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末座的那位宋道人已经长笑一声,摇头道:“大将军何须担心,师爷此言差矣。大将军,三千越甲可吞吴啊。将军天命所归,又岂能等闲视之!官兵又有何惧哉!”
原本脸色一直阴沉的狗剩儿听到这句话,终于露出了笑容,点头赞同道:“宋道长所言甚是!官兵何惧!昨日既然能夺了小盘县,明日便能夺了浮山县,如此算来,这平阳府六州三十县最多不消三月便能入得我手!先生,你还是太过于谨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