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阳府,龙陡峡。
百十来人的流寇队伍正赶着马车,在陡峭的山间小道上穿行。此时距离离开白头村,一晃已是三日的时光过去了,不过,另许子言感到奇怪的是,身后的明朝官兵一直都没有追上来。
准确的说,这帮明朝官军并非没有追上来,而是远远的吊在他们这帮流寇的身后,他们行进,官兵也行进,他们停下休息,官兵也停下休息,所以这帮子明朝官军追了三天,依旧还是与他们差了大约两三里的距离。
感觉就好像是准备在目送他们离开山西境内一样。
这就实在是很诡异了。许子言可从没带过兵,他所有的带兵经验都是从光荣版三国志上积攒起来的,琢磨了半天,他也没弄清楚指挥身后这支明军队伍的主帅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是否有什么自己看不透的阴谋诡计正在暗地里施展。
因为猜不透对方主帅的意图,许子言愁得已经好几次半夜从睡梦中惊醒了,就怕自己一头踏入了那明军主帅的圈套,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不止是他许子言没明白李建泰的打算,负责追击的大同府官兵同样也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那李建泰率着官兵沿路上征用了数个村落的粮草,这帮官兵也乘此机会捞了个盆满钵满,很是发了一笔小财。所以大部分官兵虽然对李祭酒的领军能力颇有些怨言,倒反而是不好光明正大的发什么牢骚。
“你说这不是操蛋是什么?”一脸上划着刀疤的汉子一边拨开草丛往前走,一边狠狠的将嘴里嚼着的草根吐了出来,随后对着左右的两三个兵士开口抱怨道,“那老白脸天天开口闭口就是要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苍生,呵呵,你们可不知道,这几天他那一套儿词儿,我都会背了。”
这员汉子本名叫做赵保亮,是名把总,因为实在受不了整天憋在大帐里对着一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们陪笑,所以干脆寻了个由头身先士卒的带着一帮子亲兵出来做了斥候。
此刻,却是前往那股流寇营地附近侦查敌情的。
“赵将军,那你这可不得了了,这套词儿一说,你不就成了读书人了哩,回头说不定还能中个举人。”一听那赵把总的咒骂,一旁的兵士立刻笑嘻嘻的起哄起来。
“滚!敢打趣我,信不信我回头扒了你的皮。”赵保亮笑骂一声,催促道:“大伙可都走的快些,可别让那股流寇的踪迹给消失了。”
一听这催促,立刻就有兵士哀嚎起来:“哎,赵将军,咱们可是真要去剿了那伙流寇嘛?我瞧着那李大人可一点儿都没那意思哪,我们可都跟着那股子流寇跑了三天了,搞得就和送行一样,就差放烟火庆祝了。”
“就是就是。而且我听说,这一路行来,那李大人可都往帐篷里塞了好几个女子了。赵将军,这是真是假啊,不是说他那地儿受伤了么?这精力也太好了些罢。”另一个兵士连忙附和道。
赵保亮呸了一声,回手一巴掌拍在那兵士的脑袋上,没好气地哼道:“少他娘的在这给老子我八卦。那老白脸的心思么,其实好猜的很。他现在屁股磨破了皮上不了战场,怕我们拿了头功,这才一直不允许我们进攻的。你瞧那老货说的好听,什么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大明,全他妈是嘘的。”
赵保亮一边不满地嘀咕着,一边抬手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入目可及,已经可以看到流寇的营地了。赵把总一边半蹲在草丛中,眯着眼睛观察着,一边继续道:“看着吧,等那老货养好了身子,绝对立马就准备进攻了。”
“所以,在这之前,若是把流寇给跟丢了,到时候咱们可就又得倒霉了。”
“赵将军,那你说,我们能不能就这么撤了啊?”
“嗯?什么意思?”赵保亮回头轻轻瞥了一眼那提出这个建议的兵士。那兵士是他手下的一个老兵油子,唤作老孙头,平日里心眼儿多,所以很受他的重视,在他麾下相当于半个狗头军师的职责。
“你看啊,最近几天大家不是都发了一笔横财嘛,大家伙儿现在可都不想再继续拼命了。要不然,万一那刚搜刮到的钱不是还没来得及花就死了,多亏的慌不是。”老孙头笑嘻嘻的解释道。
一众斥候齐齐点头赞同道:“是哩是哩,就是这个理,就是这个理。”
赵保亮瞪了身旁的一众斥候一眼,啧了一声,摇头道:“说的轻巧。那老货可能会同意吗?你也不算算,他带着我们抢了几个村子?我们现在等于就是被绑在一起了,谁也逃脱不得,只能安心给他卖命,帮他拿个头功来。要不然,回头参你一个袭扰乡民的罪证,你有你条命去享受?”
“将军,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
赵保亮把眼一瞪,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就你老孙头屁多,快点放完。”
老孙头嘿嘿一笑,附耳上去,贱兮兮的建议道:“将军,我的意思是,干脆把那李大人送给那帮子流寇,然后我们就这么直接撤退了,怎么样?”
赵保亮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老孙头,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送?这可怎么说?”
“我们与那股流寇于这龙陡峡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我们最终大获全胜,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李大人却是在战场上不慎阵亡了。”老孙头嘿嘿笑道,“想来那帮流寇也不会留下一个朝廷官员的性命,到时候死无对证,还不由得我们怎么说么?难不成就因为死了个祭酒,那朝廷还敢为难我们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不成?那也太让人心寒了不是。”
“嗯,说的有些道理。不过,那老货的尸体怎么办?”
“将军,此处是龙陡峡,那不远处,还有一条湍急的太宽河,李大人力战不支,掉入河中,自然是死无全尸了啦。”老孙头笑答道。
“那流寇的首级呢?我们未战先撤,没有流寇的首级怎么交差?”
“回去的时候屠个村子,这首级不就有了么?”老孙头阴笑一声,继续劝解道,“将军,如今大家可都是发了财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会有人傻到会去告密不是。就算有,那也是法不责众啊。退一万步说,王总兵,姜副总兵那就算知道了这事,难不成还能把我们的丑事宣扬出去不成?自然是要为我们保密的。否则,他们的官位可就得被撸啦。”
赵保亮神色还是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又听那老孙头说道:“而且,那位大人要是安然返回的话,兄弟们这几天发的那笔财必然免不得还得交份大头给上头,白苦了兄弟们近几日的辛劳,可那位大人若是回不去了,上面就不太可能知晓我们近几日的所作所为了吧,毕竟此事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兄弟们应该也没什么人傻到和钱过不去不是……”
赵保亮听到此处,目光一闪,终于有些意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亲兵,见他们都是一脸期盼的目光中,摇摇头,语气松动道:“此事,我不能独自决断,还要与冯千总以及其他几位把总兄弟再商量一二。不过,今日探查敌营已经完毕,我们便先回营吧。”
说罢,转身便往回走。一众兵士见此情景,也跟着撤退,却唯独见那老孙头忽然嬉笑道:“哥几个先走,我却是忍不得想要方便一番,待完事了随后便赶上来。”
“哈哈,老孙头,那你可得小心些啦。一个人方便,可别被流寇的斥候给逮到了,到时候,你抢的那些银两可就归兄弟们平分了。”
“死去死去,没事乌鸦嘴个屁!信不信回头我滋你一脸。”老孙头没好气的笑骂道,随后一摇一摆的独自一人往树林深处钻去。待到身旁一个人都没时,老孙头猛然笑脸一收,呵呵冷笑一声,随后便从宽松的裆部掏出了一只白色的信鸽来。
那信鸽被塞在裆部,憋的发慌,刚一出来,便挣扎着想要飞起来。但老孙头使出一招雀不飞,稳稳的将那信鸽揽在手中,随后从鞋底下掏出一根雕刻着莲花印记的竹管,将其牢牢地系在信鸽的腿上,笑眯眯的摸着信鸽的脑袋道:“莫急莫急,你可得好好替我将这信儿送到庄公子那儿。若是这点距离都送不到,信不信我烤了你!”
说罢,双手一松,那信鸽扑棱了一番翅膀,便振翅向着天空飞去,转眼变失去了踪影。
做完这一切,那老孙头抖了抖身子,迈着明显轻盈了好些的身子,轻巧的哼着歌儿往回走去,仔细听去,那歌儿赫然是:“淤泥源自混沌起,白莲一现盛世举。日月到头终有覆,乾坤转翻现明王。待到八月花开日,此花开罢百花杀……”
PS:写着写着忽然回过味来之前写错了,追股流寇派几个正三品参将怕是要逆天,所以就改成了一个千总若干个把总在追,前面也跟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