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之人忽而齐声歌颂,歌声悠悠仿若一位被心爱之人抛弃的女子在桥上哀怨哭诉,一曲终了,天降奇物,仲永领着二三孩童背着簸箩疯抢,啪嗒,一个重物正中李念脚板,吓得李念呜嗷乱叫,在旁疯抢的仲永被叫声吸引,赶紧背着箩筐如红眼的野牛一般冲将过来,趁李念不曾注意,用脑袋顶开李念,一把抢过一只油亮亮的烧鹅跑开。
“喂!仲永!”李念墩在地上揉着屁股喊道,那仲永闻声,跑得更是欢快了。
李念冷眼环视,见桥上男男女女的人群张牙舞爪的舞动着,迷醉着。人潮越是迷醉,天上的“重物”下得越是欢快,转眼间,地上已经铺满了洁白的馒头,流油的鸭子,还有许许多多睁着眼的猪头,被剃了毛的羊羔,李念从地上捡起一个贴着红纸的白色馒头,后背一阵发凉,还不等李念细想,鼻腔已经精准捕抓住香浓的酒味,又是一阵颂歌过后,天空下起瓢泼烈酒,李念瞧见不远处的关二爷,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在酒雨中张开大嘴,朝着上方,咕咚咕咚的仰脖痛饮,就连胯下的枣红马也飞快的伸吐舌头,摇摇晃晃的带着关羽左摇右摆的在人群中癫狂,酒池肉林,也抵不过此刻的疯狂。
“你,找到答案了吗?”穿着黑色貂衣的孔老夫子不知何时来到李念的身旁,李念握着手中的红纸馒头,静默不语。
“天将大亮,你会懂的!”孔老夫子踱步离开,李念紧握着馒头,默然的看着人群舞动。
斗转星移,人群涌动,又是三声锣响,天光露白,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原还是谈笑风生,引吭高歌的活人,在第三声锣响后,身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败,似一块块软趴趴的豆腐从身体上剥离开,啪嗒啪嗒的掉入地面消逝不见,露出一幅幅狰狞的骨架,被怪风一吹散落一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皆化沙随风散去。紧接着又如昨儿一般,天降流星,落地成林,而后迷雾又起,人事不知。
等意识再次复苏时,又是那条画舫如梭的小桥之上了。李念不等魔童出现,自己熟门熟路的跑到庙宇前:“弟子李念,求见孔老夫子!”
“你来啦!师傅在庙前候君许久,请君随我入内。”一儒雅文士双头交错于胸前,弯腰相携李念入内。
“小友,两日不见可安好?”阶前一身白色麻衣的孔老夫子和蔼的朝李念问好,就如初见那般。
李念此刻心中疑雾团团,顾不上寒暄,着急忙慌的问询道:“老先生!学生特来请教,还请老先生替学生答疑解惑!”
“你的惑只有你自己能解,你寻的出路在这。”孔老夫子伸出食指点了点眼睛,又在胸腔上转了三圈:“眼明,心明,路就明”
“眼明?心明?对了!”
李念脑中灵光一闪,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学生请老先生赠与学生三物,以助学生寻路之用。”
“不知小友想借何物?”
“案上香灰几许,身上绢布几缕,外加清水一碗便是!”
“颜回,备物吧!”孔老夫子转头吩咐颜回道:“看小友胸有成竹,定是心中已有主意,只盼小友出这戏乡,重返人间之时,能告知家人,我已是故去之人,切莫将吾等人,日夜歌颂,每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个年代的英雄,与其形式化的纪念我们,不若身体力行,人人崇尚仁义二字,这戏乡之人也能尽皆散去,重回天序之道了。”
李念虽不甚明白,卻把孔老夫子的嘱托牢记于心:“老先生所托,学生定不敢忘。”
“如此甚好!”孔老夫子转身入内取出狼毫一只:“小友,你们相识一场,别无长物所赠,此有狼毫一支,跟随我多年,也算是辨善恶,识仁义的宝物了,如今赠与你,只望你能坚守初心,切莫被人左右而善恶不分。就此别过,万自珍重。”
李念手持狼毫,铭感于内,拜伏于地,叩头谢曰:“多谢先生赠礼之恩,诚蒙不弃拜尔为师!”
“不可不可,快快起来,你是我们戏乡的希望,只有你逃离戏乡了,我们才有望投胎做人,重返六道轮回。”孔老夫子红着眼,挥手做别李念。
“师傅,他行吗?”
“若他不行,我们还能指望谁呢?神罚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够了吧?”孔老夫子仰天长叹:“一入学海深似渊,从此再无出头日。”
“师傅!”颜回小声的唤了句:“师傅慎言,只怕隔墙有耳。”
“都落至如斯地步了,还有何惧?颜回,是师傅害了你,教你读书识字,探寻天道,如今才令你深陷囹圄,困兽一生。若你不曾拜入我门下,如今也该入俗世间体验花样人生了。”
“师傅!”颜回动情的唤了声师傅,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师傅,徒弟从不曾后悔跟随师傅,探寻天道,识文断字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的嫉妒心太强,是他们嫉妒师傅在人间所拥有的声望超过了他们的神权,所以这才发疯的将我们生生世世的禁锢在此处!师傅,莫以别人的错误惩罚自身还是您教我的道理啊!”
“颜回,神怎么会错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到底还是我太放肆了,忘记敬畏神权是我们应尽的本分,如今落到如斯地步原就是我的错。”
“与其如此杞人忧天,还不如看看李念那小子如何了!”孔老夫子的胸腔里传出几声冷哼。孔老夫子摸了摸胸口安抚道:“老伙计,明日李念闯关是你主宰身躯,还请你多多照应才是。”
“这个你放心,帮他也是帮我自己,我可不想再跟你共用一个身体!”
颜回见师傅开始自言自语,见怪不怪的行礼告退。在戏乡所有人都有两面,一面是本真,一面是虚幻,他们轮流上岗操纵身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时间一久,就入同入了戏的戏子,再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