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薰掐着时间,到无疆殿时,正赶上仆从陆续从殿内端着盘子撤席,伊南薰眸子闪了闪,带着夏氏退到一边。门口的侍卫抬眼见到伊南薰怔愣了一会,现下早已进去通禀。
无疆殿建于山顶,伊南薰安静的站在殿门口等着传唤,宽大的云霏蓝色水雾裙裾在飘忽不定的山风中肆意翻飞,被风灌的鼓将起来的广袖猎猎作响。侧目看着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一轮残月斜斜的挂在天上,有些倔强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迟迟不肯退幕,暑热未尽,凉风时至,晨夕时分空气中早已透出一丝淡淡的凉意,山上更甚。
伊南薰拢了拢罩在自己身上的洒金软毛织锦披风,不由暗叹夏婆婆的明智,出凉夜阁后,刚行至院内,夏氏便不顾她的反对跑回殿内,从箱子里翻出披风麻利的罩在了她身上,不然今日回去必定又要染上风寒了。
待仆从撤尽,伊南薰神色惴惴的看了眼殿门,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出来,将有些慌乱的内心稳定了下来。
簌祁端着茶杯刚漱完口,听到伊南薰求见,脸上闪过微讶,伊南薰自搬出无疆殿,他就因为宫外几个据点接连被毁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便再没见过,此番,不知她找自己有何事。
脑中想着印象中那个如同肉丸子般的小孩,点头将人招了进来。
因天未完全亮,无疆殿内灯火通明,伊南薰跟着侍从踏进大殿,抬眼略微一扫,房间内还是半年前的格局,并未改动。
走到案前,伊南薰恭敬地施了一礼,喊了声“宗主”
自伊南薰喊完,静默了半晌,头顶一直没有人搭腔,伊南薰心下纳闷,偷偷抬头刚好对上簌祁探究的目光,伊南薰嘴角一咧,扫了一眼屋内垂手而立的侍从,小脸登时窘的发红。
簌祁略一挑眉,挥了挥手,待房内仆从尽数退下,掩了殿门,只剩他二人时,伊南薰却有些扭捏起来,两只小手不停的绞着帕子嗫嚅着不肯开口。
直到簌祁等的有些不耐,手指哒哒哒的敲起桌面,伊南薰才似刚回神般抬头望向簌祁,小小的凤眸里闪出一丝坚定的光芒,朝着簌祁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道。“宗主的救命之恩,南薰没齿难忘,但念家中高堂,至今尚不知我现在安危,恐其忧虑,南薰思家心切,如若宗主无事吩咐,还望请准许南薰回家近前侍奉尽孝。日后宗若有吩咐,南薰必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外的天渐渐泛白,伊南薰跪在地上的腿也早已麻木,但簌祁始终并未开口说一个字,看着眼前崭新的黑色描金皂角靴,眼前有些发晕,静的针落有声的大殿内让伊南薰内心渐渐的躁动不安起来,她最讨厌的便是无形的压力,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活生生压的人惊心骇神,她定了定有些摇晃的身子,暗咬银牙抬头,目光直直的盯着簌祁。
簌祁看着伊南薰绷得紧紧的小脸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的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伊南薰看着簌祁脸上不屑的表情有些恼怒。
“....”簌祁并不应声,只抬手拿起墨玉盏优雅的抿了一口茶。
“你到底放不放我走”伊南薰咬牙道。
“不放又如何。”簌祁将身子懒懒的倚在靠背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终究不是罪犯,你还有没有王法,对,你是救了我没错,但你强行将我掳上山来,跟土匪有什么差别。”
“这就是你跟恩人说话的语气,恩?”簌祁冷冷的目光扫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愉,他是不是对这个小丫头脾气太过好了,让她有恃无恐,胆敢在这拂他的逆鳞。
1“焉...焉知你跟那贼人不是一伙的,设计将我掳了来,要挟我父亲为你们做事。”伊南薰心底一颤,随即想到现在在地位上她已处于下风,若气势还要再低一截,那还谈什么判。想到这里,伊南薰红着眼,梗着脖子,大声的质问道。
“哈哈”听到这话,原本冷着脸有些薄怒的簌祁突然轻笑出声,像是她刚才的话有多么可笑。
虽然伊南薰心里对簌祁没有一丝好感,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簌祁笑起来很好看,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如同阳光照耀下的冰山,璀璨,炫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宛如漩涡般的魅惑,伊南薰不由的看的痴了。
“我到从未想过,听你如此一说,确实是个好计谋。”簌祁嘴角微勾,一双夺目的桃花眼戏谑的看着她。
伊南薰听到小脸一白,心底一阵懊悔。接着簌祁向前探了探身子,捏住她的小下巴,一脸正色道。
“我拂幽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异于常人,不用我说,这半年时光我宫殿的大体情况想必你也探查出一些,我且问你,暂且不说你回去后要怎么解释这半年多的去处,到时你恩将仇报,泄露了我位置所在,换做是你,你会如何自处。纵使你替我遮掩了,我在江湖树敌众多,难保不会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探出些眉目,到时我又该如何。你说你近前侍奉尽孝,你一个不足三岁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侍奉,况且在他们面前,你连句利索的话都是说不得的,你的理由怎么能让我信服,我焉知不是放虎归山。”
“.....”伊南薰顿跪坐在地上,面上有些呆愣,她只想回家,并没有想得这么复杂,她忘了自己身在一个江湖帮派里面,也并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竟然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看来,若她执意要走,最终结果也是死路一条,或许还会牵扯上整个司空府。
看到跪在地上那宛如失了魂般的瘦小的身影,簌祁眼底一黯,眉间闪过不忍,暗自低声咒骂了一句,向前弯腰将她扶了起来,伊南薰腿有些麻,踉跄着身子一歪便斜斜的向一边倒去。簌祁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抱到了一边的软榻上。
“你父母那边,我自会托人照料,如果想让他们平安无忧,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簌祁便头也不会的走了,殿里空留下她一人,嘴角露出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