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有一黑影潜入揽月轩侧室,只听一声闷哼,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闪身出来消失在北侧院墙之上。
“谁,谁在那?“
“那不是小姐跟乳母的屋子么?快,走,过去看看。”两个巡夜的小厮看到黑影一闪而过。
“咣当”
“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两个小厮面露惊恐,连滚带爬的向主院跑去。
整个司空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张死亡通知到王叶清前,让她签字。
王叶清看到之上的字,瞪大了眼睛,愣了下,眼底有丝破裂。医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将通知书放到了王叶清手里,转身就走。
“不可能的,医生,你是不是诊错了。“王叶清眼神空洞的拉着医生的衣服跟着走了两步,又慌张的撒了手跑向于凌波的床边。
”凌波….凌波..你醒醒….快醒醒…看看妈妈…妈妈在这呢….凌波..你别丢下妈妈…凌波、凌波…..哇啊啊….”
于凌波站在病床边,看着她的妈妈王叶清趴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已经没有魂魄的躯体上哭的撕心裂肺,父亲于言东一声不吭的蹲坐在墙边,双手抱头,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凌波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康家庭,于言东,清华书店老板,自小特别痴迷武侠小说,王叶清生她时,比预产期早了快一个周。彼时于言东还窝在他那小书店里,倚在窗边的官帽椅上,带着眼镜眯着眼看手里捧着的一本微微泛黄,封皮都被磨得发亮《天龙八部》,接到于凌波奶奶扬霞的电话时,于言东连平时最宝贵的书也没来得及放起来,而是随手往桌子上一扔,站起来顺手拉了电闸,一脸歉意的呼喝着,将为数不多的正在看书的顾客,请出了书店。锁上门后,骑着他那小电驴往医院飞奔。谁知在半路上,天降大雨,把于言东从头到尾浇了个遍。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被淋得跟落汤鸡没啥区别,但他却毫不在意。
医院住院部一楼,大厅里空调开的很足,于言东进门口被冷风激的打了个寒颤,浑身沸腾的血稍稍冷却了一些。摘了眼镜,伸手抹了一把脸,甩了甩眼镜上的水,拽起衬衣一角擦了擦眼镜,结果越擦越花,索性就直接戴上,疾步走向产科,身后留下了一串水汪汪的脚印。
医生把王叶清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于言东正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拧袜子里的水,杨霞坐在旁边,拿了块毛巾搭在他身上,满脸心疼的抱怨他淋雨,不知道心疼自己云云。看到手术门开了,两人慌不迭的赶紧站起来,围上去。
待杨霞问了护士孩子性别,知道是个女孩后,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连带着动作都迟缓了好多。
到了下午,于凌波的外公外婆接到信才匆忙的赶过来。
待王叶清出院回到家坐月子,婆婆有意无意的总在王叶清耳边,暗示再生个儿子。照顾于凌波也并不是那么上心。
但是,因为王叶清生产时是顺产,胎大有些难产,生下于凌波着实废了好大功夫,身子也因此伤了根本。于言东心疼老婆,坚决不同意再生,杨霞以为是王叶清在于言东面前嗦摆,更看王叶清不顺眼,明里暗里给王叶清塞脸色看,为此跟于言东没少吵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着于凌波都被杨霞厌弃,每日出门去楼下小花园跳广场舞,打麻将,也不在家帮忙带孩子。
苦了王叶清委屈无处宣泄,得了轻微产后抑郁症。于言东看不过,找杨霞说了几次,并无卵用,更是变本加厉,连饭都不做了。
王叶清的处境每况愈下,于言东一咬牙,自己偷偷跑医院结扎了。回来以后把医院开的证明往杨霞面前一放,气的老太太哭天抹泪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骂于言东是个不孝子,当天下午收拾行李,黑着脸回了老家。
没办法,两人只能把于凌波的外婆叶萍请了回来伺候月子。
叶萍照顾的二人无微不至,王叶清的病也好了很多。王叶清看叶萍照顾于凌波比照看她还要更高不止一个档次,惹得王叶清酸了又酸。
待要给于凌波上户口的时候,于言东力排王叶清跟外婆取得永慕,芝容等一系列文雅的名字后,定下了于凌波这个带有阳刚之气的名字。用于言东话就是“洛神赋中形容洛神就是: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我们自没办法取洛神为名,但是像她一样步履轻盈,飘忽若神就已经很棒了。”
于凌波也确实没辜负这名字,从幼儿园到初中,于言东每日都一大早将于凌波从床上挖起来,拉着她下楼去晨跑。导致一个秀气的小姑娘跑的比男生还快。上了大学后,又是H大长跑社团唯一一个文学系的社员。
在大家都以为她以后会做一个体育老师的时候。谁知道,她毕业后考了公务员,进了事业编。每日文绉绉的做起了行政。
在她那一众亲戚看来,于凌波属实是顶顶幸运的了,就算考上了公务员,事业编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就在事业稳固,家庭和睦,只待再过几年,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凌波晃了个神,回想过去种种,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果然…自己跟这辈子父母,缘分还真是浅的很,还未来得及报养育之恩,便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随着意识慢慢的开始有些模糊,她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抿了抿唇,一脸歉疚的向旁边轻移了一步,俯身虚虚的伸手抱了抱哭的几近昏厥的王叶清,然后费力的走向于言东…
于凌波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这么讨厌空调,那该死的凉风让她本来就几近透明的身体更加飘散。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碰到父亲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