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着,软榻上窝在彩蝶戏花团簇蜀锦织被里的伊南薰瞅着桌子上在手指间泛着莹莹白光的那罐雪莲蜜,看着立在门口的桑白满头大汗指挥着人将大堆的家具物与摆放在无疆殿的三四个暖炉搬过来时,有些惊讶。张嘴唤了他过来,冲着桌子上的糖白玉浮雕碗努了努嘴。
自知道伊南薰会说话后,桑白一改对她的避之不及,反倒对她愈发亲近起来,如若没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往她这边跑的。除了每日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若不是自己,她早就被丢到月落崖下,现在早已沦为恶狼的牙祭。就是每次下山出任务回来,替她搜罗一麻袋各种式样的难人木,话本子。
对于桑白的这种变化,伊南薰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不同于青炙那个闷葫芦,桑白的性子像极了脑子缺了一根筋的伊霡霂,稍微用点小心思便能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问个大概。虽然他除了对簌祁交代的万分机密的事情闭口不言外,其他并无甚紧要的事情,还是会含蓄的透漏一些的,当然,伊南薰对于他们机密的事情也并不感兴趣。
只不过,万事有利也有弊。每次伊南薰只要从桑白这边套话,就须得正襟危坐听他说一大堆没用的废话。正常情况下,瞅着半空中如厨子阿七炒菜时油锅内迸溅的油点般四溅的唾沫星子,望着那张无休止吧啦吧啦不知疲累的大嘴,伊南薰的脑子除了过滤有用的信息,大部分时间都是放空的,因为每次听他讲话都像是要把前半辈子没说的话,全部在这一刻吐出来。
“小伊伊,这是什么,似乳似茶,竟这般好喝。”桑白笑眯眯的接过,抿了一口,一脸惊异的咂巴着嘴道。
自桑白与伊南薰混熟了,言谈间便不再有所顾忌,桑白不止一次的嫌弃伊南薰的名字绕口,最后便自发的给她改了称呼。伊南薰挑了挑眉,想了想每次桑白归来后成堆的话本子跟难人木的好处,也就作罢。
“这个呀,是牛乳兑的寒山毫尖,里面加了槐花蜜糖,怎样,好喝吧。”伊南薰一脸献宝似的看着桑白。
“那是自然,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想不到牛乳兑茶竟又是另外一番风味。”桑白一脸兴味的从红泥小焙炉上拿过水壶,往自己碗里又倒了一碗,连灌了两三碗后,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
回头对着正在搬运的仆从煞有其事的叮嘱两句,接着扭回头看着伊南薰大大的咧开了嘴角,伊南薰嘴角一抽,默默的从矮几旁的小食盒里拿出一小碟糖渍梅果、黑米乳糕、南瓜藜麦贝果,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桑白面前。
伊南薰虽现在已开始正常吃饭,但是禁不住人小胃也小,吃得少,晌午跟下午还是要填补些东西过渡的,故簌祁吩咐厨房每日会为她做些软糯不易变质的糕点蜜饯当零嘴,大部分还是便宜了来这里大倒苦水,满腹牢骚的桑白。
看着伊南薰端正的态度,桑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算是他与伊南薰的默契了,但凡桑白开口,势必是按时辰论的,经历了最初的伊南薰听到半截体力不支,丝毫不给面子的睡过去,桑白腹黑的想到用零食吊着她的精神,最起码有吃的,伊南薰还能多听他讲好一会。
伊南薰默默的嚼着莓果,看着满舌生花的桑白,伊南薰脑子有些嗡嗡作响。趁着桑白说的兴起,伊南薰似无意般,拿起装有雪莲蜜的瓷瓶,半截空随口一问,桑白嘴一瓢,倒豆子般不一会全都吐露出来了。
原来近几日消失不见的那个冰块脸一直在拂幽宫内,之所以好几天没见到他,竟是为了避嫌。伊南薰撑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只隐约记得那日妇人软嘴塌舌的乱说一气,伊南薰当时头脑并不甚清明,也只模模糊糊的听了个大概,现在也已经忘的差不多,只当时觉得那妇人临死胡乱攀咬,随便扯的一通胡话,并未当真。
可听到桑白这一说,再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这处准备齐全的宫殿,以及听闻从山下找的正向这里赶来照顾她的独身老妪,又低头瞅了瞅手里拿着的簌祁特意跑去龙华寺讨来的一小罐雪莲蜜...想到那晚再冰块脸将雪莲蜜没好气的放在她眼前,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默默无语......
门口传来重物落地发出的哐啷声,伴随着桑白的大嗓门的骂骂咧咧声,终于将跑神的伊南薰拉了回来。回过神的伊南薰瞅了眼门外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以及仆从身上落雪化出的一块块水渍,淡定的小心脏瞬间不淡定了。
有些心烦意乱的伊南薰抬头看着对着她继续侃侃而谈的桑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她突然开始有些同情青炙那个闷葫芦,像簌祁那样的冰块脸,自然是没有耐心听他在一旁大嘴巴的,憋闷至急,又不能对旁人说的桑白肯定会缠着青炙一吐为快。想想青炙黑着那张老实巴交的俊脸在前面闷不做声的急走,如同苍蝇一般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来转去的桑白就觉得好笑。
只可惜,现在这么倒霉的差事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她身上,难怪这几日就连青炙都极少看到了。好不容易将这么个粘人的牛皮糖甩开,傻子才会巴巴的凑到跟前来再捡回去。
伊南薰默默的从榻上直起小身子,端着两只小胳膊费劲的提着水壶给桑白续了一碗奶茶,推到他眼前,终于换来耳边有一时的安静。
“桑白,你今年贵庚?”
“怎么了?”伊南薰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桑白全身都警惕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每次回到寝室,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心里都是空落落的。”伊南薰双手撑着小脸,一脸精光的瞅着他。
桑白被盯得有些发毛,抬手搓了搓胳膊,一脸戒备的看着伊南薰。
“是又怎样,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呀,只是觉得,我该给宗主提个醒,给你找个媳妇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