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乘风破浪······”
“哒啦啦······”黑暗里有人小声地唱着。
谁在唱歌?
“命数如织,明月当空·······
浮浮沉沉,一世无恨,
白衣落红尘,傍道挽故人。
少年郎,在何方······”
谁呀?让我安静地睡会觉不行吗?他辗转反侧,在心里想着。
黑暗里居然安静了下来,可是那些空灵的歌声像是激起了一层涟漪,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散不去。
他想象着有人走在白色的光里拉出了孤独的影子,远走越远。
他从床上翻坐起来,清澈的晨光里一身青衣,他低着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眺望着窗外贯穿天地的天空之树下炮火连天,成千上万人交织在一起,如同密集的蚁群。
“小恶魔,你怎么又把我吵醒了?”
他叹了一口气,盯着蹲在破旧的墙角边,抱着腿低头发呆的苍白少年,苍白如纸的少年盯着地板,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什么话也不说,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只孤独的小羔羊,明明想指责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吵醒你的可不是我,”孱弱的少年晃了晃手指,“是你自己。”
“阿罗芒哀哥哥,他们来杀我们了,就在外面。”苍白少年的瞳孔里流淌着金色的液体,他发呆似的望着窗外,仿佛能窥见这堵红墙外面弥漫的硝烟,“有很多人,很多很多。”
他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会死吗?”
“当然不会,亲爱的阿罗芒哀哥哥,”苍白少年咧开嘴笑了笑,像是来了精神,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完成了最后的契约,纵有千军万马,我们也能踏着他们的白骨前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几千年来不都是这样吗?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君临天下!”
净说些“君临天下”这种中二的台词,他心里想着。
“人海茫茫,人都是自由的奴隶。”他凝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们这种被黑暗与邪恶污染了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正义的烈焰裁决,即便跋涉了浩瀚的沙漠,乘坐列车穿越海洋,救过成千上万人,也躲不过命运的支配。”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听起来毫无边际,但是话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竟也能说出几句听起来相当霸气的人生格言来。
“命运的支配?你又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了。”苍白少年咧开嘴笑着。
他披上黑色的斗篷,青衣底下伸出一双透露着严重病态的黑色手臂,他抓起放在角落里的黑色巨剑,缓缓插入后背的剑鞘里。
他站在门前若有所思,“我们的种族流浪了几千年,如果我们终究是要被杀死的异类,谁心中有黑暗,谁就是邪恶,那么这个世界的正义秩序就需要有人去改变。”
“我要走了,亲爱的弟弟,我要去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他戴上兜帽,推门而出,孤独瘦削的背影一瞬间就被刺眼的白光完全吞噬,像一个消失在黑夜里的萤火虫。
空寂的房间里,只留下一个苍白孱弱的少年。
“总是那么来去如风,不说一句‘再见’就走,愚蠢的哥哥,”苍白少年低着头小声地说着,“明明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哪怕是神杯,我也能给你夺过来的·······”
他扛着红色的星辰战旗在城镇的断壁残垣里发疯似的奔跑着,青衣被血液染成了黑色,熊熊的火焰仿佛海洋一般在龟裂的大地上蔓延,他站在破碎的城墙上,身边倒插着无数把折断的剑刃。
他的黑色斗篷在席卷而来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城墙上的牌匾砸碎在了地上,上面插着无数支折断的箭。
刺痛心脏的哭喊声此起彼伏,火焰从面前划过,他忽然来到了一座祭坛前,九根粗壮的青铜柱直插云霄,上面雕刻着形状各异的古代图腾,十几个穿着红色的巫师服、戴着恶魔面具的法师围成一个圆圈,低着头咏唱森严古奥的符文。
他们正在举行一场伟大的仪式。
有人在开篝火晚会吗?他心里想着。
在祭坛的正中央,青铜铸成的十字架立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上面刻着醒目的四个大字:
“黑暗祭坛。”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苍白孱弱的少年被绑在了高大的十字架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半睁着眼睛,却是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来:“阿罗芒哀哥哥,几千年过去了,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可是你来得太晚了,我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细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心痛的悲伤,像被人遗弃在路边无助的小狼狗,“亲爱的哥哥,以后我们再也不能一起玩了······”
他愣在原地,出神地望着这场伟大的仪式,直到被绑在青铜十字架上的少年在熊熊的火焰中消失殆尽了,他才回过神来,他突然跪在了地上,难受地捂着胸口,一种莫名的心痛在此刻从心底钻了出来。
心里似乎留下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遗憾,永远地失去了什么东西······什么重要的人?
“不要死·······不要死!”
他猛地从树枝上坐起,剧烈喘息,汗水湿透了黑色的袍子,一行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载满了货物的马车从下面穿流而过,夕阳的余晖里,远处村子里的商贩叫卖着各种商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