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无心回答她,一心想着自己与东方毅的种种,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已死女人的替代。偏偏自己还差点错许终生,一想到这里便对东方毅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来。
小白兔见她不说话,不安地用爪子扒拉着桌面,说:“灵儿姐姐,如果这块玉让你不伤心了,那不如就扔掉吧……”
“不!”它话音未落,就见白灵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泪眼婆娑地对她说:“浅浅,你知道吗,这玉是东方毅的。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要找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竟然就是他啊!可是他却对我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不想让我找到,他也不想让我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因为他根本不想跟我有什么吧,他想要的只是每天看见我的这张脸,这张跟他已经死去的女人相似的脸!”
苏浅浅听着白灵的话,跳到对面的太师椅上,变成了一个安静而坐的女子。她秀眉紧蹙,凝视着面前的白灵,半响,才突然抓住白灵的手,目光炯炯地说:“灵儿姐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白灵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师傅说,你要找到有缘人,有缘人就是身佩凝碧软玉的救命恩人,而这个人就是东方毅。现在这些都知道了。剩下的事,就是你说过,要渡过心劫,要先修得人心。而人心中先修人性,人性里又数爱情这玩意儿最难琢磨。灵儿姐姐你不承认自己爱上了东方毅,可是你却为他流下了人类的眼泪……”苏浅浅目光殷切地看着白灵,然而见她两眼哭得犹如核桃,眼神涣散,秀发凌乱,实在不忍再说下去。
白灵却会意,迟疑而茫然地接口道:“你是说,我已经懂得了何为爱情,并且也对东方毅动心了?”
苏浅浅肯定地点点头,目露兴奋。
“因为他做的事让我很伤心,所以我才会流眼泪?”白灵继续问道。
“就是这样,没错!”
白灵低着头若有所悟,神情虽然依旧哀伤,却总算停止了哭泣。一只狐妖流下了人类才有的眼泪,证明她已经悟懂了爱情,修得了人心。师傅说过,只要跨过这一劫,看破爱情,便能渡过此劫,今后的修行之路必将突飞猛进,离成仙之路不远了……
只是,不知为何,千年来她费心修炼成仙的梦想,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无足轻重,甚至那样可笑。握紧了手中的乾坤袋,感受着凝碧软玉在手掌中温润如水的温暖触感,白灵不知是哭是笑。如果成仙要以这样的方式,她宁可不要成仙,宁愿回到从前,依旧做那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狐狸。
“灵儿姐姐……”见白灵处于懵懂状态,苏浅浅不由伸出手,握住了白灵的皓腕,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白灵抬头,对上了苏浅浅关切的眼神,心中蓦地一暖。她在想什么,虽然在山上的日子无忧无虑,可是却寂寞无聊。而这里,毕竟还有苏浅浅,还是有人关心着自己啊。想到这里,白灵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她反握住苏浅浅的手,柔声道:“浅浅,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云游四海,行遍九州?”
到了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拿王大爷一家人做借口。若真要离去,什么都阻挡不住离开的决心。任他东方毅是坐拥天下的君主又如何,还能斗得过一只狐妖吗?大不了下山,帮助王大爷他们一家人移居外地,设法让他们改名换姓,实在不行找一深山野岭为他们设下结界,只要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想必王大爷他们一家人也不会拒绝。
以前总拿王大爷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做借口,迟迟不愿离去,不过是因为对东方毅仍存了一份心而已。然而就在刚才,在李嬷嬷说出那些陈年往事之后,白灵就知道,自己的那一份心,在一瞬间被残酷的真相撕裂开来,碎了一地,是再也不会弥补了……
苏浅浅当然不明所以,但是能够离开这乏味的皇宫,也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她当即兴奋地点头:“好哇,浅浅愿随着灵儿姐姐游历人间。”只不过,那个追风还挺好玩的呢。
然而,白灵却不知道,此时,一场关于她的更大风波正在暗暗酝酿着,扰乱了她离宫的计划。如果后来白灵知道这一切,一定会在当时毫不犹豫地离开。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且说那日,欧阳婉儿离开了皇宫,被东方毅派去跟踪的暗卫回奏一切。东方毅听完,唇角冷冷地泛出一抹冷笑,便森严可怖地开口了:“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灵儿,你待她人总是这样宽厚,可知别人在背后如何背叛你?”眼神冷冽如刀刃,口气寒凉如冰块:“朕不杀欧阳婉儿,但一定要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后悔终生!朕要她,活着比死更痛苦!你们,听懂了吗?”
“是。”暗卫得令,立刻便从大殿中消失了。
离开了皇宫,欧阳婉儿怀揣着姚宜景送给她的一百两黄金,急急地向欧阳婉儿指点给她的城外农郊行去。走了半天,估摸着路程不远,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只得来到集市上,雇了一辆马车,向郊外行去。
马车行走了一日,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姚宜景所说的地点。欧阳婉儿潜伏在茅草屋对面的一个草垛上,眼看着那一家壮年男子在屋前砍柴,妻子在院内洗衣服,看上去夫妇和顺。只是独独不见姚宜景所说的小柱子。
莫不是姚宜景在欺骗自己?欧阳婉儿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为了知道这个侄子的所在地,她可是出卖了白灵啊……怀着对姚宜景浓烈的恨意,失望而黯然地准备离去,她在走之前,再一次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从远处大呼小叫地赶着一个滚铁圈而来,脸上的汗水掩不去他的兴奋之色,也同样掩不去那一张与哥哥一般无二的脸孔。看着那孩子经过自己面前的草垛,向院子里的那对夫妇跑去,欧阳婉儿张了张嘴,几度欲开口叫他,却终是忍住了。
“爹,娘,我回来了,今儿个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小男孩跑到母亲面前,母亲停下搓衣服的手,慈爱地替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柔声说:“柱子乖,再等会儿啊,等娘把衣服洗好,再把鸡给喂了,就做晚饭。”
小柱子十分乖巧地说:“娘还没喂鸡吗?我来喂吧。”
妇人笑呵呵地指引着他去找鸡食,小男孩放下手中的滚铁圈,呼啦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里屋。
妇人转头与丈夫对视一眼,两人笑了笑,壮年男子开口道:“媳妇儿,幸亏有了柱子,要不然,咱俩的生活可真是无趣。”
妇人低头愧疚地说:“相公,都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壮年男子打断她:“胡说什么呢,柱子不就跟咱俩亲生儿子一样……”正说着,瞧见小柱子从屋内跑出来,便转了话音道:“柱子,等你把鸡喂好了,把爹教你的防身术再打一遍给爹看看!”
“爹爹,柱子要跟你比试一下,试试柱子有没有长进。”
院子中,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欧阳婉儿一直默默地看着,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了,若是哥嫂知道他们的儿子还好好地活着,一定很高兴吧?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前去认亲的冲动,她知道自己此刻是戴罪之身,即使去了,也只会害了小柱子。
眼看着小柱子喂了鸡,然后与他爹爹比试拳脚,妇人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直到暮色四合,夫妇俩才牵着小柱子的手进了堂屋,关上了大门。欧阳婉儿这才从草垛之后现身出来,一溜小跑到他们的屋子前,将自己怀中的包裹轻轻地放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大门一眼,她叹了口气,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