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的启程来的很突然,待罗襄忆真正有了出发的实感,他们已经在路上行了有十几天了。深冬行路很是辛苦,除了在车上窝着哪里去不了,即便是身上痛的受不了,想要下去透透气,也只会被那刺骨的寒风带来更大的冲击。女眷们早已没了刚出门时叽叽喳喳的兴奋之情,渐渐地,那些鲜少出门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也渐渐没了声。罗府长长的队伍显得规矩而安静。
许西宁抱着暖炉被马车摇晃的有些昏昏欲睡。马车渐渐行缓停了下来。景石在外面小声说:“夫人,老爷这两日似乎染了风寒,春兰姐姐不在,老爷身边也没有其他用顺手的人。只怕您还要再派个人过去搭把手。”
许西宁睁开眼睛,有些急切地探出上身:“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怎就突然染了风寒?既然如此,还是我过去吧,好歹照顾的周到些。”
景石忙说:“不用劳烦夫人了,老爷特地交代过千万别让夫人过去。老爷说,如今他身体不适,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担在您的身上,您要是过去伺候也染了病,这罗家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呀?您就莫让小的为难了,还是派个可靠的姐姐过去吧!”
春思忙在一旁劝和道:“夫人您就听老爷的吧。您看老爷多关心您啊,咱们这趟出行只您一人跟着,您再加把劲儿,多给老爷生个少爷出来,他指不定多高兴呢!您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切莫逞一时之气!”
许西宁点点头,春思这话还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往日在府里,不是这个姨娘有事,就是那个姨娘叫人,她能单独跟罗傅益相处的机会实在少的可怜。如今就剩他们两个人了,怎么着她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可是春思和春影又该让谁去那?春影性格随和,又行事周到,是侍疾的最好的人选。可是春影毕竟是罗府的老人,若是让她去,罗傅益那边儿的事情她就都没法儿知道了。还是春思好,虽然性格跋扈了些,可好歹心还是向着她的。
许西宁拉过春思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推过去给她:“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今儿个起你就先跟着老爷为他侍疾。你为人机灵,他那边儿的事儿,你要牢记在心。等他好了,回来一一回报给我。待咱们从江宁回来,我就好好琢磨琢磨你的亲事。老三,老四如今都是大有进益,独当一面的人物。等到时候你好好瞧瞧更喜欢哪个,我就把你指过去,好歹也能做个妾室。”
春思满脸感激的对许西宁道了谢,心里却满是不屑。你早点儿干嘛去了,这会儿用上我了,倒是想起我的亲事来了。说什么三少爷,四少爷,谁不知道这罗府里将来话语权最重的还是大少爷?这做商人的妾室和做官家的妾室可是两码事,说到底她不还是舍不得让她的宝贝儿子娶个丫鬟。你既然瞧不起我,我就偏要做件大事给你瞧瞧!
春思从马车上下来,景石见是她,脸上顿时带了笑意。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前面的马车方向走去。
“多亏是姐姐,若是夫人让春影姐姐过来,只怕小的还要多费些口舌。”
春思笑着睨他一眼:“怎么,你春影姐姐善解人意,人又漂亮,你难道不喜欢?”
景石笑着说:“姐姐就别再打趣小的了,小的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爷一直惦记着您呢。”
“小兔崽子,油嘴滑舌!”
说笑间到了马车前,景石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自己则识趣地留在外面,队伍又重新晃晃悠悠地行了起来。
罗襄忆看了水芝一眼,水芝伸手打开帘子,把头伸出去问道:“刚才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一旁的护院忙答道:“老爷身体不适,夫人让春思姑娘过去伺候。这才耽误了的片刻。”
水芝道了谢,放下帘子不在说话。芳瑶也跟着坐在马车里,有很多话,她跟二小姐都不会明说了。
芳瑶也听见了护院的回话,愣了片刻,这才又低下头装作睡着的样子。
水芝想开口说些什么,罗襄忆抬手制止了她,她只好作罢。
春思掀开帘子进去,只见罗傅益神清气爽的坐在里面,丝毫没有任何的病态。春思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她在罗傅益身边坐下,娇媚的说:“老爷不是生病了吗?不知是不是奴婢眼拙,竟是一点都没瞧出来呢!”
罗傅益嘿嘿一笑:“我若是不想出这个法子,哪能让你光明正大的进来呢?”
本来事情在启程前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路上也就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操心。罗傅益自从有了春思作陪,更是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每日除了装病在马车里和春思颠鸾倒凤,竟然再没有别的事可做。
眼瞅着他们离江宁越来越近,罗家大房的到底也没撑到和罗傅益见上最后一面。消息传来的时候,罗傅益很是悲伤了一段时间,但是到底抵不过美人在怀,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把那即将到来的悲伤抛在了脑后,只尽情地享受眼前的放纵。
罗襄忆胡乱的啃了几口干粮便再也没了胃口,东西还没收拾好,外面就有人来通报,说是他们已经进了江宁,估计傍晚时分就能抵达罗家大院。
这么多天以来,这总算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且不说别的,在马车里颠簸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地方可以下来活动活动,这样就足够值得让人期待了。当然,更让罗襄忆好奇的是她那位传奇的三哥哥。
他是唯一一个作为庶子,却跟着罗傅益和慕云夫人走遍了罗家大多商铺的人,也是罗家小辈中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却能在老家江宁说一不二的人。罗襄忆觉得,这已经比她那几个在整日在罗府里读书写字的哥哥强多了。
怀着这样兴奋的心情,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马车驶进胡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没多久,马车就已经稳稳地停下。
不知是谁在外头大声喊了句:“到家了,各位主子都下来吧!”
罗襄忆打起精神,被水芝搀扶着下了马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罗府壮大气派的门面,因为罗家大房刚过世的缘故,门口清一色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倒是为这气派添上了一丝清冷。
“二小姐,大家都过去了,咱们也过去吧。”
罗襄忆听了水芝的话,点点头,往前面走去。
罗府上下都在门口侯着,见罗傅益过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从人群中走来,一见罗傅益便拿帕子抹起了眼泪:“二弟,你哥哥他……呜呜……他走之前一直念叨着想再跟你见上一面,可惜天不遂人愿,让他带着遗憾就这么走了…”
罗傅益听着这凄凄惨惨的声音,心里总算是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哀痛。
他上前一步虚扶起那妇人:“嫂嫂莫要太难过了,哥哥在江宁为罗家的生意尽心尽力,小弟都看在眼里,只是可惜这些年和哥哥聚少离多,上次一别竟是永别,实在令人痛心。您且放心在这罗府里好好住着,就算大哥不在了,这江宁您说了也是一样算数的,没人敢轻看了您!”
齐氏道了谢,叹口气说:“我知道你跟你大哥自小感情深厚。如今他不在了,你能送他最后一程,他也定是高兴的。别站在这儿说话了,赶快进去吧,松上的也在里头呢。”
罗傅益点点头,大步地向里走去。罗府院子很大,齐氏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的这才到了灵堂。那牌位前跪着两个男子,皆是身着素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哀切令人忍不住心生恻隐之意。
齐氏朝他们说:“松上,燕茗,过来叫人。”
两人这才放下手中的纸钱,齐齐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两人起身后,罗襄忆才看出他们明显的差别。那头上簪着木簪的个子高些,比那簪着玉簪的高了有半头不止。那高个的男子走到罗傅益面前,一撩袍子恭敬的跪下磕了个头:“儿子给父亲请安。”
看来这便是她那位传奇的三哥哥了。
罗傅益赶忙弯腰将他扶起,认真的将他端详了片刻,这才开口说:“根去岁比起,又长高了不少,只是怎地瘦了这么多,若是让你娘亲看见,又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了。”
罗松上有些动容:“娘亲可还好?”
罗傅益点点头:“好,本来说要来看你,只是生你弟弟时伤了身体,不便操劳,这才歇在了府里,等你得了空也回去瞧瞧她。这几日你都在这儿守灵吗?”
罗松上有些难过地揉揉眼:“大伯待儿子有如亲生,事事悉心教导,走之前还把罗家在江宁所有生意的对牌都交给了儿子,他这般真心相待,儿子在他生前做不了什么,至少现在尽尽孝。虽说已经挽回不了什么,至少对儿子而言,也算安慰。”
罗襄忆心想,怪不得年纪轻轻都能手握这么多实权,这位三哥哥可是有野心多了。上来表了孝心的同时,又说明自己如今的能耐,还特意强调是大伯放着自己的儿子不传,却传给他,直接得了罗傅益的重视,看来,他不仅有经商的头脑,还有争宠的手段。
罗襄忆有些好奇地从人群的空隙里看过去,这位三哥哥倒是并未遗传乔姨娘的柔美,相比起来,几个少爷里他是跟父亲长得最像的,只怕这也是当初罗傅益一直肯将他带在身边的最初的原因吧。
罗襄忆想的出神,却突然发现罗松上同样穿过人群在警惕地打量她,她赶紧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她有种预感,这位三哥哥,恐怕不是位好相与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