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在悄无声息间停歇,阴阴的天有些起风,吹过一池冬水,扰乱了池边的春兰,似有一股冬季的味道飘远却又飘不出这处庭院。
四处静得可以听见虫蚁在地上行走的声音;四处又喧闹得听不见面面相对的彼此的声音。
九曲回廊框景精美,也将行过的人当作了景,看景与成景一瞬间成了等同,也成了相对。
刁于琦的话不能连贯地出口:“少主……”
“你说,你听着呢!”姬疏妄表现得万分随意,好似确定刁于琦即将所言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姬疏妄。”一声名揉进太多的东西,一下子复杂得有些沉重。
姬疏妄一瞬间丢了随意,拧眉看着刁于琦,也不言语,就看着她,好似无声的对峙。
刁于琦低声道:“你是姬家人。”
“姬家人?”姬疏妄轻笑,“有趣!”
刁于琦哑然。
“我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但是你怀疑我致使刁于清遇难……你便说我为何如此?”
实话,就算姬疏妄曾经确实也想过带着刁于清进入传送阵,必然也是要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出来的。因为她从一开始为的就只是让皇家人发现大阵的存在,然后顺藤摸瓜,让皇家发觉白家和华清宗的暗度陈仓。
刁于清的存在是最好的见证,她也设了传送法阵可以脱身,却没想到那地方有隔绝外界的禁制,而他们背后竟还有人偷偷跟着——这些算她失算,刁于清的遇难也着实是意外!
这些,姬疏妄也不想说了。
反正最后她会将刁于清的尸身带回皇家,那时候公道清白一清二楚。
不过这时候,姬疏妄难免遇上刁于琦的怀疑。
但转过来,姬家和皇家站了这么多年的队,谁不知道凌君帝国发迹有姬家一大功劳!虽说到如今两家的关系格外微妙,但若要说姬家和皇家不是一处的,谁会信?
所以,天下人就是觉着你姬家与刁家是脱不开关系的。而这时候既然牵扯出了华清宗,孰亲孰疏,一目了然,还需要说什么?
是的,以刁于琦的能耐,如今肯定已经查出白家和华清宗有所关联了。
姬疏妄其实也清楚,自己被刁于琦怀疑,极大一部分是因刁于琦在质疑她的目的。
而刁于琦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她故意让刁于清发现行踪,从而引他发现大阵,然后让他派人将大阵围起来……不过是为了让皇家出面除了白家!
虽然姬疏妄最初透露行踪之时,只是想要借着刁于清进入白家好好刺探一下某位夫人。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金家出事,阵法之事不能拖延,她也就顺势将皇家推到前头去,挡去自己的痕迹,让对方以为对家其实是皇家。
姬疏妄不敢怠慢的!华清宗是不亚于昌州姬家的古老宗门,上辈子她尚且因华清宗之事焦头烂额,盘桓十多年,如今更是能隐则隐,万分小心。
但是她还是失算了华清宗的速度,直接导致了刁于清出事,也暴露了自己。
刁于琦:“是你引他入阵。”
姬疏妄面色不好:“我说过那阵法危险,他自己要跟上来,怎么就成了我引他入阵?”
刁于琦没:“言语或许如此,然故意为之。”
姬疏妄一时间就失了和他谈话的兴趣,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人竟是如此死脑筋。姬疏妄没有言语,直接想要走人,刁于琦却挡在了她面前。
姬疏妄笑笑,“怎么?我不愿意说,你还不让我走了?”
刁于琦却拧着眉,许久后才道:“我从未怀疑过你,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眼见着刁于琦的耳朵在发红,姬疏妄瞬间感觉发现了新大陆,回过神来之时却是想笑。以前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误会,却没想到太子殿下逼问真相时竟这么耿直。
“言语不敬之处,九歌见谅。”
看着对方那更加红了些的耳朵,姬疏妄心中那抹不耐瞬间消了,人也爽快起来,“进入传送阵之后,我们遇上了截杀,华清宗的人。刁于清为我挡了一刀,然后余先生出现杀了那个人救了我。”
说到这里,姬疏妄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一物拿出,“这是那个人留下的空间法器,当是物证给你吧。”
刁于琦拿过法器,探入神识,不消片刻神色一敛,然后对着姬疏妄郑重道:“抱歉。”
“……”姬疏妄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阴沉着脸,“姬家不管是站在哪一边都不会与华清宗为伍。所以你怀疑谁,都不可怀疑姬家。”
是的,怀疑姬家不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个人意愿,和姬家无关。姬疏妄如是想着。
刁于琦忽然又道:“你说要与我言说之事,为何?”
什么?什么事?恍惚了一阵,姬疏妄才回过味来,不由想笑。没想到她为了脱困让安晴随便找的说辞竟被当了真,当即被犯傻的太子殿下给逗笑了。
姬疏妄笑:“安逸昨日不是被你招去了嘛,我并未让他禁言,想知道什么,殿下还有不知道的吗?”
刁于琦一时间又陷入了一阵窘迫,也知道自己是傻了,耳尖更是红了几分。
姬疏妄:“不过,你若想要探查那座阵法还是放弃吧!那是上古阵法,建造所废法器和灵石都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毁了阵法之人既然毁得了这一次,必然也能毁第二次。”
刁于琦:“我听闻,是你出手修复了阵法。”
姬疏妄:“不是修复,是完善,那阵法本来就到了最后几步。若不是为了避人眼线,要不了多久,背后之人也将会把这阵法完成。我们是赶了巧,命中注定。”
刁于琦:“你知这是什么阵法?”
姬疏妄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出了口:“我知道的阵法不多,这座嘛,刚刚好学过阵纹绘制。”
刁于琦为姬疏妄抓重点:“它为何用?”
姬疏妄轻笑,“你可知通天路,嗯……升天路,也可以这样理解。”
“……仙界?”刁于琦片刻哑然。
姬疏妄摇摇头,“怪就怪在这对边,不是仙界也不是人界,反而了像极了,绝、对、死、界。”
在刁于琦回过神来之时,姬疏妄的背影都不见了,刁于琦的面色一时间有些古怪。边上的齐卓明显感觉到了刁于琦的不对,凑上前问了句:“殿下?”
刁于琦没有言语,也就摆摆手。
姬疏妄本以为今天这样也算是消停了,或许待会儿还要借故去找余晏明一把。毕竟她还是对后宅中的某位夫人很是感兴趣的。
只是,等她快要到住处之时,却看见了一只小可怜。
假山绿水雕画得略微刻意,小可怜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间,整个人瑟瑟发抖。她白色的长裙沾上了淤泥,很是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好地展现了一块青一块紫的艺术完美结合。发髻微湿,应是淋了些雨。
看到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了,姬疏妄撇撇嘴,转而换上一副温和的神情,快走几步蹲在她面前。
“翠蕖?你怎么了?”
小可怜好似听到了姬疏妄的呼唤,身子一震,就缓缓将脑袋探出来。那苍白的面色和她这一身白衣素裙倒是搭配。只不过左脸上五个手指印和右脸上的一道血痕有些碍眼。要不,就这样,再在头上戴朵白花,那便是披麻戴孝无疑了!
姬疏妄眸光微凝,白衾华的神色却尽是黯然,难辨真假。
这时候,姬疏妄也没有再多问,弯过身子,伸手在白衾华的膝下一跨,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白衾华好似一愣,没想到姬疏妄会是这样的举动。
姬疏妄也不管她的神色,前边再几步就是她的暂住之处,这人不就是来蹲她的嘛!
一言不说,将人带进屋内,然后放在小憩的软榻上。就当看不见因为自己抱着她时故意加重力道而脸色更显苍白的白衾华。
“九歌。”轻轻一声呢喃,却有百转千回之感,带着满满的委屈,好似转而就能哭出来般。
姬疏妄转头对安晴唤了一声“茶”,然后再看白衾华时,对方已经坠下了两行清泪。
姬疏妄一惊,是真的一惊。这人怎么就说哭便哭了呢!接着,便真的有些无措地拿出帕子为她拭泪。
白衾华:“九歌,你能带我走吗?”
姬疏妄的动作一顿,而恰好这时白衾华双手忽的握住了她的手,也就让她没有发现姬疏妄的不对。
姬疏妄也没有立刻抽回手,脸上美丽的笑容好似蛊惑:“翠蕖,发生了什么吗?”
白衾华:“我……白家,我……”
这时候,安晴将热茶送到跟前。姬疏妄借此抽出手,双手捧着热茶递到白衾华面前。
“没事,你慢慢说,我听着。”
姬疏妄的话语似乎永远都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柔,让人忍不住腻进去。而她嘴角的笑容也控制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刻意,少一分则是假意。
“九歌,我真的能告诉你吗?”白衾华有些不确定。
姬疏妄轻笑,并没有回答。
白衾华:“九歌,你还记得那时候我遇上的南蛮邪物吗?我本以为是我不小心,但……不是的,根本就不是,有人想害我,她想要我的命。我知道,白家谁都不喜欢我。他们觉得是我的母亲插足了父亲和主母之间的感情,但是,但是母亲她不是已经……已经去世了吗?我都已经这么尽力地去弥补妙嫣了,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对我?九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