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于清:“其实今日,我该向九歌请罪的。前几日听闻了九歌的行迹,便自作主张地告知了父皇。说来也巧,今日晨间之时父皇的信才送到我手边说要我迎着九歌回京,我这不是还想着怎么办嘛,却在路上碰上了——九歌休怪我擅作主张,毕竟这也快到了年节,九歌……”
姬疏妄接过话,不气不恼,就是看了眼刁于清,不咸不淡道:“我还想再玩几日。”
“看来真是我给九歌添乱了。”
“没添乱,时间尚早。”姬疏妄一笑,极轻,却总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刁于清一时间也有些理不清姬疏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刚想试探一句,便听一声重锣响起,然后哭丧般的声响便传了过来。
透过紧闭的门窗,声音闷闷的,有如此刻室内的空气,有些滞闷。
“怎么了?”刁于清皱着眉头转头问赵忌。
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姬疏妄多说的安晴早已上前,打开窗子往下看。
打开窗子的那一刻,喧闹便真切了些,果真是哭丧。
安晴看了几眼觉得这支送丧队伍有些奇怪,但再多看几眼之时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赵忌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在窗边瞅了几眼后正要和主子报告,安晴早已经转过来,道:“城中有丧事,仗势颇大。”
说着,安晴抬眸看了姬疏妄一眼。主仆两人四目相对,好似又秘密交换了什么信息。
“今日是扫兴了,改日再约吧!”说着,姬疏妄撑桌起身,后退一步,朝着刁于清点头示意,还不等刁于清说什么,直起身便向外而去。
刁于清没有留人,便也随着她。
姬疏妄一走,赵忌就开了口:“是白岩郡的金家,应是家主去了。”
好似这才来了兴趣,刁于清慢悠悠地行到窗边往下看——他面上露出了些许疑色,迟疑了许久,然后领着赵忌下楼。
街上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什么声都有。难得见着这一阵丧锣盖住了一切,似乎世界都静了。但是丧音转眼又被送走,喧哗便也重新出现了。
“你说这金家这一辈也全靠金家主一人撑着,这回……看来金家是保不住了啊!”
“也不看看竺州谁一家独大,再不要说这白岩郡了,他金家敢得罪白家,也活该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可是我听说金家主是在洪岭命殒的啊!”
“可不是嘛,我如今倒是猜白家这次在洪岭历练就是不对劲,指不定是洪岭出了什么异宝,之前不是说那边有动静嘛,然后这金家也想……”
他本没有说够,只是忽然察觉身边站着的两个男子从他和好友谈话开始便没有再动过。他不由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拉着自己的好友走人,这就怕是一个祸从口出,一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
至于“听墙角”的两人则刚刚好是从茶楼出来的刁于清和赵忌。
接受到男人视线的刁于清还不没能反应,就见着那两人匆匆离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金家家主他见过,就在白家主为他设宴之时,两厢看着确实貌合神离。但是洪岭他全程盯着,这件事他却全然不知。一个家族家主身亡可不是小事,更何况这金家在白岩郡也有些势力。难不成白家还真的……
思绪间,刁于清侧头轻声道:“你去查探一下金家的事。”
“是,主子。”
花开两头,本该是走得无影无踪的姬疏妄和安晴如今正站在一处屋檐之上,而左前方大约十五丈处便是刚刚他们待过的茶楼。
“那两人做的不错……”姬疏妄话音一滞,双眸一眯就往右后方看去。
安晴看着姬疏妄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了三圈,周身的气势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不由得皱起了眉,问道:“少主,可是有什么异样?”
“我大意了!”尾音好似一叹,惹得安晴一脸莫名。
还不等安晴回上一句,姬疏妄便一笑,道:“是个高手,跟着我们怕是有些日子了,我竟现在才发现。”
安晴这算是明白了姬疏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自家少主说之前没有发现,那这个人的实力……为了自家少主考虑,安晴提议道:“少主,可要……?”
“不必,”姬疏妄的嘴角擎起一抹笑容,莫名邪肆,“毕竟游戏有乱子才好玩。”
那个人对她并没有杀意,要不她早就发现了这人的存在了。只不过刚刚……故意让自己察觉的吗?忽然间,姬疏妄想起她初遇白衾华时那一瞬间的察觉。如果那时候她真的没有感觉错,那这两次极有可能是同一人!那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她的呢,又有何目的?
安晴不懂姬疏妄的想法,只能顺着姬疏妄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见消失在城门洞里的请尸队。
“少主,这金家家主之事可有蹊跷?”
就刚刚,从茶楼出来姬疏妄就吩咐她找人在刁于清面前做戏,将这一场丧事和洪岭、白家扯上关系。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照着做了。所幸她探知了这命丧之人正是白岩郡金家家主,还真的和白家有些许过节,而两方势力也早已暗斗多年。如此,瞎掰也有了些由头!
姬疏妄:“那金家主……或许真与我有些许关系——一条人命,终究是损功德的事。”
刚刚安晴打开窗子查探之时,她有散出灵识探查,却不想在那具尸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她本是不确定,下楼来靠近了些,心中则一下敲定了七层。
姬疏妄大致能猜出这金家主身上发生了何事,所以才有让安晴找人在刁于清面前将此事和白家扯上关系的安排。至于不能确定的三层,是因为她不能确定金家主的死是否真的与自己有直接关系。但若真是她大意导致了这位金家主的命殒,还需寻着方法偿还罪过才行!
姬疏妄:“你好好查查这金家。”
若是以往,失误了就是失误,姬疏妄可不会管这么多。可是自从她成了半神,开始体悟天道之后她也算知道什么叫做“天道轮回玩死人”了!
可是另一面,金家出事也是给她送由头把白家和洪岭摆到刁于清面前。这无疑让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更加顺理成章!到底是幸是厄呢?
星光熹微的夜里没有月亮,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冬日的夜风向来要人命,卷着一地的落叶飞过枯草最后撞在残墙上。枯叶刮过地面的声音很乱,也有一些诡异,因为它像极了鳞片在地上摩挲。
老旧的重宅中有着几点灯火,泛着冷冷的蓝光,没有暖意。
守灵人就位,两个公子模样,一个则是一副老态。那两个年轻人皆跪在灵柩正前,那老人则是跪在一边,不正不侧。
夜毕竟是深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脑袋晃啊晃的就实在受不住地往边上一倒。
另一个年轻人立刻上前接住,正要叫醒他时便听那老人道:“小少爷还小,实在是累了,少爷您也别再叫他醒来了,这一夜,小少爷受不住的……若是大少爷累了便也去歇息会儿吧!这里有老奴,也够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老人,“老金,还是您去歇会儿吧!这里由我守着。”
“少爷,……”老金还没有说完便觉得一阵困倦,眼前更是一黑。
年轻人看老金眼一闭就向边上倒去,就要上前。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也跟着一扎头昏倒在地。
一时间,堂内倒了一片,就连外头守着的护卫也陷入了昏睡。
此时,未关紧的窗子卷起风声呼啸,就像是有什么鬼魅要出来了一般。
闲庭漫步般,一个身影走进厅堂。
银色蝶绣黑色外罩更像是一层纱,丝毫也挡不住暗紫色银纹的衣裙,双双掩映,反而觉得银蝶栩栩如生,就要飞走了一般。头上一只白玉簪束发,脸上则蒙着一张半透的黑纱,颇为欲盖弥彰。
明眼人仔细看一些,就能认出她便是姬疏妄。
这里是金家的老宅,在白岩郡城外。
其实,金家主的尸身是才从城外请回城内的金宅的,可是还没有放热乎呢就又被请到了这里——这着实不合礼数,但是金家说金家主死于非命,煞气重,长期放于金宅,有碍金家气运,所以就又被运了出来。
只是不管是为了什么,又是谁下了令做这伤功德的事,有逆伦常,就要看他们金家内部了。毕竟后来又听说是金家人自己在得知家主出事后就迟迟不肯请它回来,导致怨气更甚,祛也祛不掉。
至于这守着的三人:年轻的那两位是金家主的两个嫡子;那老人则是金家的老管家,看着金家主长大的府中老人。他们算是和金家主最亲的人,只是……心意是有,却看不破。
扫了昏睡的三人一眼,姬疏妄在心中比对了一下来之前看过的资料,思索片刻,转头伸手将棺材板推开。
明明是下了禁制,却恍若虚设。
只是还没等下一步动作,便听“啪”的一声,一只手重重地压在棺材板上,将它推回原位。
姬疏妄皱眉抬眸,一人正站在对面看着她,身形还算高大,一身黑衣,也蒙了面。
“你是谁?为何夜闯金家?你……”没有等他说完,便见一道流光而过。他根本躲闪不及,上臂被划出一道口子。黑色的外衣袖子切口齐整,露出里头黄白色的内衫,没有伤到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