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世上有一种最舒适、最美妙、最安逸的磕睡药,那么美男一定会举双手回答:那一定是讲台上教书先生孜孜不倦的授课声。有了书先生凭声造药,还要那么多大药房干啥。华佗,李时珍,张仲景相形见拙啊。嘻嘻!
美!爽!不知不觉,晕乎乎地就一帘幽梦了。
那天天寒地冻,纷纷扬扬的大雪在空中飘扬如同白蝴蝶,这琼屑顷刻间就把银色的世界砌成了一片玉玲珑。美男在梦中春光溶溶地嫦娥姐姐相会,姐姐、姐姐喊了好几声,眼看着姐姐烟眉下的蛾翅漂亮地动了好几动,马上就要好不容易显了形。他娘的这时却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说话,一只手不住在自己身上又挠又抓,又掐又挖。
“这位同学,我问你问题,你为什么推你身边的人?”
美男想睁开眼睛,但是又闭上了。因为那个声音又迫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嘘了声,似乎悉悉窣窣间,还脱下他身上一件衣服,暖暖和和披盖在自己身上。
美男瞬间就确定那是一件外套,带着人体余温的棉外套!正在授课的老师正儿八经地为睡觉的学生披上棉外套!这叫世上那些动不动就罚站,甚至还打骂学生的书先生情何以堪!这件外套如今披在我美男身上,注定让人痛哭流涕,注定要流芳千古,永垂不朽,博物馆里成为国宝,供世人举目瞻望,引以为荣,编成故事一代一代往下传的!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件外套更能体现师生情怀的?有没有,有没有!
美男内心波澜壮阔,高声呐喊,但是外面仍纹风不动,甚至连个晃动的星花儿都没有。这货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装13。这不,就连睡觉时,把长长的眼睫毛也闭得很有水平,象个眠卧在青树叶下的黑虫子般,时不时搧动一下翅膀。而且这货在课桌上睡觉从来就不会脸朝里,即使那边脖子快酸掉,永远也都是脸朝外。因为对于美男来说,这么美的脸蛋要是不时时刻刻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众生欣赏,实在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生他养他的桃花山啊。
“这位同学。”只听那个声音小声说:“天很冷,千万不要让这位美男同学受了凉。特别是酣睡中,突然受冷空气侵入,一定会感冒的。人,有了病,就要吃药。可是对于学生的你们来说,怎么会有钱买药来吃。何况而且听说,美男同学还是一个孤儿。所以,美男同学是万万不能感冒的。”
美男身边的朱炮炮仿佛只听了一个似懂非懂,在无限茫然中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又羡慕地望了美男好几眼。
“哦?”那个声音便将注意力对准了朱炮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朱,叫朱炮炮。我叫朱炮炮。”炮炮有些胆怯起来。
“哦,朱炮炮。”声音说:“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我好像记得我有一个问题要提问给你,对吧?”
“是。”
“哦,我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讲的雷雨这一节,你的曹禺曹爷爷已将周朴园和梅侍萍之间的爱情故事描写得异常曲折动人。梅侍萍只是一个丫环,周朴园却是一个少爷。即使梅侍萍为周朴园生了儿子,周朴园还要把她往外赶。但是呢。人世百回辗转,最终,梅侍萍也还是要和周朴园相见。那么问题就来了。炮炮,我现在要问你的问题就是:周朴园与梅侍萍是真心相爱吗?”
“哦,呃!”炮炮显然始料未及,仓促地答道:“哦,好像……是吧。”
“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声音道:“为什么他们会是真心相爱?周朴园既然这么爱梅侍萍,却为什么把她从身边狠狠赶走?他却为什么还要给梅侍萍那么多钱?梅侍萍却为什么又会把他的钱毫不犹豫地给撕掉呢?”
美男头一次觉得这个老师有一个很明显的毛病,那就是他说话当中总爱带一个却字。几乎每句话都有这个字。这样的转折词或许更能体现老师的学问深刻渊博吧。而今天头一次这么敏感,那是因为还是平生头次这么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话呢。不得不感叹书先生外套的巨大威力啊。
“那是……那是因为……”炮炮面对此语铎铎逼人的气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那还不是因为周朴园想脚踩两只船?”
嘻嘻哈哈!立即有人窃窃私笑起来。
“炮炮同学,请考虑如果想脚踩两只船的话,身为巨富的周朴园为什么不会买下一幢华丽丽的毫宅,让梅侍萍做二房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哎!”炮炮晕头晕脑地说:“男人的心很复杂。老师要是想知道的话,应该去问问曹爷爷才可以。不过曹爷爷现在,恐怕您要见他也不太容易吧。”
哈哈!有人大笑了。
那个声音长叹了一声,失望地走上讲台去。
“各位同学,请问有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有没有,有没有?”
教室里一片寂静。
“我可以等待一下。”声音满怀期待。
美男的身子在此时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很愁怅地道:“好,既然没有,咱们就避开这个话题不说了罢。”说着拿起板擦回过身去。这时忽然下面有一声响起:“老师,美男要回答您这个问题了。”
啊!美男要回答问题了!美男要回答问题了!
哗!班上霎时一片大乱。
前排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女生激动得捂住了胸口:“啊,我终于等到美男回答问题的时刻了。上次偏住了院,错过了千载难逢的盛况。”
又一个女生翻了一个白眼:“你没有见,连过道上都挤满了,窗玻璃差点被挤破。今天这阵势,差远了呢。”
此时窗外纷雪仍然越飘越大,教室内烟雾缭绕,光辉耀眼啊!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美男从桌上站起来了。这造形,两个字:漂亮!
头发黑,黑得象乌鸦的翅膀一样。那个面皮白,白如细玉呀。两片红嘴唇,绝对的桃花瓣。即使是冷笑几分,女孩子也会以为是含情脉脉地对她笑呢。身上又披着刘老师刚刚亲赐的御袍,往那儿一站,自有手下宿将小喽啰赶紧护驾而来。一霎时,风光无限!
“美男同学,听说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刘世道自己仅穿着一件薄薄的保暖衣,因为把外罩给了美男。在这数九寒天,冻得嘴唇都紫了,直打哆嗦。可是他却极力克制,手里抱着一只快要凉透了的保湿茶杯,拼命保持镇定。
美男觉得这位新来的刘老师说话极其恭敬,尤其应该加上一个对他美男而言。这货经常地手捧一只酒红色保温茶杯。初见时,不像是老师,倒像是一个化斋的老僧。尽管此人才只二十多岁,听说还是一个单身青年。不过依此人刚刚披衣的那个举措,此城府,倒是不可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