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秋风秋雨此时演变的越发肆虐疯狂。
疾风骤雨!在无休止的呼号与拍打。
小酒馆踽立在这险恶的环境当中,恍惚也要摇摇欲坠了,就算如此,可当路上行人见到了它,那真乃是一片栖身净土了。
慕子游正陷入深深地自责与悲伤当中,对于殊仙的言行问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应付一下。他一直在想自己当时没有冲出去挡住小燕那该多好,杨大叔也许就不会死了。
可是杨大叔狠狠的骂过我,说我做的对,如果没有拥有去挡住小燕的那种心情与冲动,之前我可能也不会救下小白芍。
但杨大叔死了,是我害死的,不管怎么安慰自己,千言万语。
我到底是对还是错?要是我能有暮雪姐姐那么厉害就好了,朝游北海暮苍梧,转瞬间就能带杨大叔逃走了,可我并不可能有那么厉害,而且事情已经不可逆转的发生了。
也许我不该来这个地方。他感到无比的气馁。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此时真是万般皆难。
虽然慕子游坚定无比的答应过老婆婆,会把这把黑色铁剑带给属于他的人,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好奇。
他见过巨大无比的神树,银发赤眼的仙人,几层楼高的猴子,会飞的乌龟,还学会了飞。这些都让他惊奇与震撼,他觉得很有趣,觉得来对了,对于和老婆婆的约定信心十足,直到杨大树之死。他开始怀疑自己......
他的好奇心促使他来到这里,然后救下了小白芍,但同样是好奇心让他害死了杨大树。
思绪如同漫天飞舞的柳絮一般纷乱。
“子游小兄弟,喝茶,上好的‘春色满’呢。”
子游回过神来,不再望向窗外,转头回来,眼前桌上一杯微绿的茶正冒着热气,很香。
谢过殊仙,慕子游缓缓的喝下了这杯热茶。
二人便如此续杯喝茶,静静地相顾无言。殊仙也时不时望向窗外暴雨狂风,眼神似乎在担心什么。
不久,茶壶见空,吉宝陆续端菜上桌,收去了茶壶茶杯,换了酒壶酒杯。那老爷此时走了出来,笑道:“殊仙兄,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殊仙故意摆出一副不乐的神色,道:“世仪兄,你这就不对了,总是这么紧绷绷的学些俗话,没什么意思。”
世仪无奈的笑了笑,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赔罪。”说着便过来与慕子游和殊仙围桌坐下。
世仪对慕子游道:“小兄弟,你们二人一壶茶饮尽,想必相谈甚欢,不过还是与你介绍下,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殊仙阁下,为人秉义正直,我们二人相识多年,大家一起吃些家常便饭,你不必拘束。”
慕子游笑道:“好的,大叔,我们还说一起去黄金寨呢。”
殊仙道:“子游小兄弟,这位戴世仪大叔可不简单,你看他脸庞,和我一样四十几岁的人了,我已风霜满面,尘纹四起,老的不像样了,他还和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愈来愈有出尘脱凡的仙人模样,我虽然自称殊仙,却是个大俗人呢。”与其说是跟慕子游说话,但其实是说给戴世仪听的。
慕子游看了看二人,若年纪相仿,对比之下,殊仙所言非虚,戴世仪容颜的确异于自身年龄,但说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是夸大之意。
戴世仪不禁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过是个苟活于世外的山野村夫,哪里谈得上仙人呢,只是殊仙兄侠肝义胆,心怀天下苍生,为此甘心奔走这浮沉江湖,才身劳心疲。我每日只是细数时辰虚坐等死之人,也就是这臭皮囊值得一比了。”
殊仙赶紧道:“哎呦,说这话,不和你说了,来,喝酒喝酒。”
戴世仪呵呵笑道:“这话正对,小兄弟,无需管我们二人,你远道而来,身饥疲惫,就请随意吧。”
慕子游的确饿了,听了这话,就不客气的自顾自吃了起来。
戴世仪与殊仙斟酒相饮起来,戴世仪问道:“殊仙兄,你要去黄金寨?不知是想帮哪一方。”殊仙道:“两不相帮,看热闹去。”
戴世仪道:“说来黄金寨的寨主是个很令人好奇的人,他赶走了容虚山周围贵族财主矿场的人,占山为王,却自己并不派人接手开采,就留那矿场清清静静摆在那里。虽说他有些豪情,广济良民,但寨子入不敷出,宁愿去抢将军都的黄金,也不开采就在眼前的黄金。我真是有些想不通他。”
殊仙道:“也许这家伙只是单纯的要容虚山附近清静一点吧。”
戴世仪大感诧异,道:“殊仙兄的话暂不论其中深意,但为此触怒将军都大将军,让寨子朝不保夕,清静又得几时呢。假设此人不这么任性,开采矿产,寨子再与政府军对峙下去,或可招安,由黑入白,大家都可安生。但眼下,卫维纬来了,恐怕寨子要破,届时话语权可就脱手了。”
殊仙笑道:“卫维纬未必攻的下来,不过寨子迟早要垮,倒是事实。”
戴世仪思虑一会,忽然明白了什么,道:“还是殊仙兄看的明白,佩服。”殊仙知道戴世仪懂了其中变故,二人便笑着喝了一杯酒。
殊仙见慕子游无视自己二人,正不停吃着那盘清炒莲藕,笑道:“子游小兄弟,光吃菜无聊的紧,来杯酒如何。”慕子游点了点头,以前喝酒都是背着大人喝的,来到这里都是别人主动叫他喝。
殊仙便斟了一杯给他,一饮而尽,但这酒乃是陈年老酒,与他之前喝的自家酿的甜酒和百花酒天差地别。慕子游只感辛辣无比,酒气冲鼻,肚子里就像火烧一般,极其难受。殊仙与戴世仪见他神色不对,不禁相视抚掌而笑。就像两个长辈撺哄小孩儿喝酒,要见他极其不适的难受表情,恶作剧成功了之后的集体表现。
慕子游皱眉道:“这酒好辣啊,像是放了红辣椒屑。”便拿出系在腰上的那袋百花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这才缓解辛辣味。
这袋酒一打开,殊仙立即被百花酒散发出的无与伦比的香气所迷,如坐万花丛中,如沐万顷春风,赶紧道:“子游小兄弟,你这酒何处寻来,真是奇酒。”
慕子游道:“小白芍说这是她秘制的酒,的确很好喝的。”
“那小白芍所住何处?”
“她住在桃都山脚下,现在在黄金寨帮寨主看病,我就是去找她。”
“如此甚好啊!我必要见一见这位高人,子游小兄弟,我斟一小杯浅偿可否?”
慕子游便把整袋百花酒递给殊仙,道:“你和世仪大叔一起喝了它吧。”
殊仙不禁欣喜若狂,复确认道:“果真,你可不许后悔。”
慕子游笑了笑,点点头示意不会后悔,他在此白吃白喝,一袋酒还不知道抵不抵得住呢,况且这袋酒在他看来,算一袋遗憾,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赠人最佳了吧。心道:“小白芍怎么就成了高人了?”
殊仙便急急给自己和戴世仪倒上一杯,二人品尝过后,都赞不绝口,自是芳香馥郁,甘露沁心之类。
殊仙叹道:“我自谓饮尽天下美酒,尝尝以此自夸,今天饮此奇酒,才知何是不知所谓。”
戴世仪道:“殊仙兄过于自谦了,天下之大,美酒又岂能尽揽,你于酒中造诣我相信当今世上少有人比,你要是如此想,其他爱酒名士可不要活了。”
殊仙一笑:“世仪兄就别取笑我咯。”向慕子游道:“子游兄弟,你赠我如此美酒,金银自然无法衡量,以后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尽管找我。”
戴世仪道:“这一路去黄金寨,你照顾好小兄弟即可。”
慕子游点点头表示同意,殊仙摇了摇头道:“这不行,之前我已经答应子游兄弟,两人同行互相照应,这是应该的,这样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什么时候需要帮忙再来找我。”慕子游含笑点头,心道这大叔真是有趣,追着人家给人情......
外面的风雨更甚了,吉宝早就关上了门窗,小酒馆里面却还是安静不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赶路人?风雨交加之下,想必甚是囧状万分。
殊仙却展颜笑道:“哈,不好了,有两个麻烦鬼追来了,真是好缘分。”
戴世仪问道:“殊仙兄,可是客人?”
殊仙不语,神色之间暗藏怪笑。戴世仪便安坐原位,静观其变,若是客人,他自当早就去开门迎接了。
“吁!!”
马嘶声响起,想必在外驻马缆绳了。
不一会儿,只听响起几下沉重的锤门声,一个女孩声大叫道:“开门!快开门!”
吉宝本在厨房吃完了饭,正走出来这边大堂,听这敲门语气,便有不悦,不耐烦怼道:“客官,我们早就打烊了,你找别处去吧,小店概不留宿!”
话未说完,突然“砰”的一身,大门已经被踢开了。
大风瞬间涌了进来,灯火虽在灯罩护佑之中,却也摇曳不定。雨声骤然高涨,气势滂沱,像一股脑撞进来,颇有些安静的小酒馆瞬间变得不安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