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州的事,朝廷上姑且顾不上,因着秋闱开考了。
八月初九,唐琬女扮男装将唐瑜亲自送进考场,与满天神佛祈祷保佑哥哥高中,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爬上了候在贡院不远处一个巷口的马车里。苏元瑾和云嫣正坐在里头,分明适才还掀开来看外面,这是才放下车帘子。
尤其是她的好表姐苏某人,一脸望眼欲穿,像是能透视似的。
唐琬也不戳破,只管与云嫣道:“看什么看,只能见着贡院的门钉子了!”说着还状似无意用眼神瞄了瞄苏元瑾。
苏元瑾耳根微红,不想理她,强装镇定。
两家婚事定在来年二月,按理说她应当在家待着绣嫁妆,不应多与唐瑜见面才是。可她思念得紧,家里的老姨娘又一向疼宠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秋闱在大周各州府举行会考,统共连考九日,唐瑜、彩莲以及云嫣的哥哥云燕这一日进去,都要等到九日后才能出来。她们自然是先行打道回府。
前阵子,唐琬收到松山寄来一封郭昼的来信,信上说,一班书院好友也是要下场会考的,来信询问唐家兄妹近况。
唐琬想起在书院读书时,颇得几位好友关照,比文做诗的,很是意趣相投。他们以诚相交,自己却藏头露尾连真身都不敢告知,心里委实愧疚。又恐来日他们上京来兴许会过府拜会,真相大白时,怕是可能要拂袖而去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惶惶,闷闷不乐。
马车驶去宛玉别居。
宛玉别居是于又灵新开起的三家门店其中之一,还未正式开门营业,正巧于又灵前些时日去松山探望义院的孩子们才回来,便请她们三个过去尝鲜参观了。
宛玉别居坐落城中靠近西北角的仁善坊里,稍显僻静。说是营业,但一概不出售任何物件。却打出旗号来,只收女学生。又请了几位闺中颇有名望才学的夫人做先生,苏瑶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正满大街敲锣打鼓做宣传呢,可惜响应者寥寥,说到底一般人家只觉得所谓女学不伦不类,并不愿意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
于又灵自然清楚这个,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不过他也并不急。熙和帝放出女官一倡议以来,隐隐已造就出一个势头来,京中也传出风声来。虽不屑者众,观望者有之,自然也有迎奉上意的。也有那底层的百姓人家有意多谋一条出路的,京中权贵也乏意动的。是以,他手中已收到几个报名的帖子了。
为免个别纨绔子弟寻机滋扰生事,宛玉别居正门口处特地挂了一块偌大的玉制招牌,上刻四字:“男子止步”。并请了无数精干护卫日夜守卫,堪称安全无虞。
唐琬还知道于又灵跑去与朱茹本有过一番神秘交流,不知许了猪肉包子什么好处,之后朱茹本便答应时不时带着兵丁来他这儿转一转,镇场子。
唐琬得知这一规矩,还与他打趣:“于妹妹算不算‘男子’不得入内的呢?”
谁料于又灵一本正经:男装时算,女装时不算,把唐琬逗得直笑。
马车开到仁善坊,唐琬这才知道,于又灵竟把京城雨花阁开到宛玉别居旁边与之比邻了。
且还将新开的名叫兰脂堂的脂粉铺子放在这儿,但凡闺中女儿胭脂水粉乃至珠钗首饰,一应俱全。三家连在一处,却不叫人知道东家是同一个。
那个奸商!难怪他半点儿不急宛玉别居招不到学生。这脂粉铺子规模之大,京城乃至大周都从未听说,打响招牌去,还怕夫人小姐们不成堆成堆往这儿来?
唐琬、云嫣和苏元瑾哪里还记得来这儿的目的,一溜烟拐个弯全往兰脂堂里去了。
等到狂买了一通,才去扣响宛玉别居的门,进去里边,发现于又灵正坐在正厅圆桌前边看书。抬头见她们,道:“饿了吧,先坐下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唐琬没与苏元瑾、云嫣说破于又灵其实是个假姑娘。那两个也只以为是“四”个姑娘聚会,并不多避忌。几个人坐下来,正赶上午时饭点,用了饭,参观了别居各处。云府和苏府的人来接了那两个回去,唐琬则是留下了。
俩人说起门州水患,唐琬想起来问了句:“你最近去哪儿了?”于又灵之前写书信托夏菊亲送来,只说办完了事,路过松山,回了一趟松山义院。
“靖安,曲杜,汝陵,永谭四郡,”于又灵给唐琬盛了一杯消食茶,道:“外祖父曾外放门州为官,在那儿办了几所义院,这两年陆续也都交给了我打理。水患一起,我担忧孩子们,少不得要亲自跑一趟。”说着将茶杯推到唐琬跟前。
“见过我爹了?”
“嗯,见过了。”
门州水患,除了官府开仓救济,各大富户也开设粥棚,发放衣布。于又灵以女装前去,并不方便示于人前。只以陆元贞孙子的身份,在幕后主持。于又灵年纪还不及十五,却早早陆续接手或创办了产业,几年下来,收入颇丰。除了自己日常用度扣除一些,大半用在接济乡里了。这一次去门州,散去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全兑换了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之类一等急用要紧的东西,分给那些家破财空暂时栖身帐篷里的百姓。
“哪知汝陵的河口又…”唐琬道:“这几日朝中也在议这个事儿,哪个黑了心的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熙和帝将汝陵一事放到朝上,朝臣一片哗然,个个要求彻查。
于又灵想到与唐荣在汝陵分别时亲眼目睹过被挖掘出来炸黑了的断堤,心中愤怒,面上却不显:“哪个有利可图,就是哪个了。”
朝廷上知道汝陵决堤是人为,但寻常百姓才不会理会什么真相不真相,再联系京中传出来的童谣,稍有见识的,也都知道是冲着熙和帝去的。童谣一事手法虽幼稚,但用心险恶。
“我想幕后之人出了第一招,总该有后招。”唐琬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近来周秦边境隐隐有躁动,就连唐琬和于又灵都在猜测,此事是否是秦国人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