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臣跟着一伙盗墓分子下过墓,自然知晓寻龙尺的用处,而且还为此事蹲了几年局子,吃过这样的大亏之后才在赵正三的古董店里安安生生呆了几年。关于上次的失手,也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甘。横财这种东西,要么天定,要么人为,受了牢狱之灾之后,九臣原本已不敢多想。
只是,有了墨离亭这个阴阳先生领头合伙,事情就不一样了。
“要吃哪个主人家的饭?”这是摸金倒斗的行话,问他盗的谁的墓。
“主人家不在,上好的白米饭。”墨离亭也用行话回他,意思是不能问,但是确定有值钱的东西。
“怪不得,我说你吃吃喝喝哪来那么多钱,原来是下地了!”一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九臣忙陪笑着说:“这几年的收成好啊,农民下地都成富豪了。”
墨离亭白了他一眼,杯中的酒倒了一杯又一杯。独自揣摩着张九棂带九臣来这里的用意。
等张九棂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怎么样?”墨离亭跟在张九棂身后,来到村里办丧事的那户人家。
屋里没有亮灯,四个角落里分别点着一支蜡烛,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几根老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把木签。
“如果棺材里的是卫修,那阵中那个?”墨离亭看着棺材说。
“棺材是空的。”张九棂用力一推,棺材上的盖子滑开大半。举着蜡烛一照,里面只有一件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衣冠冢都算不上。
“那,钥匙呢?”
“已经有人在我们之前拿走了。”
屋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一双枯瘦的手搭在墨离亭肩上,干皱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好哇,你们两个!”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再一回头,身后就只有像是将他和张九棂捉奸在床一样的九臣匆匆跑来。
“你不在睡觉,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墨离亭在案头取了三支香点上,香头沾了他的血之后,能燃七天。
“你们在拜死人?”一看到棺木,九臣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就连寒毛都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古董店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墓里掏上来的,长期对着那些宝贝,很容易就对死人产生出一种情结。
“我朋友...”这个词或许有些不适当,却已经是墨离亭所能用在他和卫修之间这种关系上最好的词。
墨离亭站起来,左手手背对着右手手掌拍了三下,再将双臂伸展开放出身体里的两只阴魂。这是守阴族人祭奠仪式的一种,请体内的阴魂下达黄泉,送自己亲人好友的灵魂远去。
守阴族人向来掌握着自己的生死,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原因,卫修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还要遭受万鬼啃食。
纵使墨离亭知道这样的仪式是针对那些正常死去的魂魄的仪式,但他还是做了。
墨离亭是墨氏族长,和卫氏族长卫修乃是几千年的莫逆之交,族人分裂之后,只有几十年前闹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守阴族人破除符阵出动捕食阴魂时来到湖南,曾与他见过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如果说守阴族人会死,那么,等着他们的就只有像卫修那样的下场,或是更残酷的。
张九棂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望着棺材里的衣服若有所思。
“哦...”九臣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心一意以为墨离亭只是为了墓才来这里,刚才还以为他们是背着他来吃独食,一路跟来,看到的居然只是这般凄惨破落的景象,心里着实有些发凉。
突然,张九棂眉头一皱,随即对着棺前的墨离亭动了动嘴唇,发出来的声音就像老鼠的叫声。
墨离亭听完之后表情很惊讶,也用同样的方式回了过去。
九臣听不懂,对着他们两个学了声猫叫。
墨离亭脸色一沉,照着他头就是一巴掌。
“走,回去!”
回到小旅馆的时候,房家那个老头子坐在门前,月光把他的脸照的越发苍白,加上那双得了病的白眼球,更加鬼气森森。
“外地来的娃仔,天黑了,莫乱跑...”
九臣感到疑惑,问道:“这位老大爷,难道你们这里天黑了就不能出门?”
老人没理他,白天还能盯着九臣看的眼睛现在却不那么好使,扶着墙进了屋子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是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出去?”白天做饭的小姑娘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心想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深更半夜到处乱走,开门一看,原来是这几个从外面来的。披着件外套走了出来,想着告诫他们几句。
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墨离亭断定她知道的东西不多,要是想从她嘴里打听些什么,即使说出来,也是七零八落。
“夜里空气好,我们出来走走。”九臣仰头假装看星星。
女孩抬头一看,乌云密布,别说星星,连月光都没透下来一丝。对着九臣叹了一口气。“我们村里死了人,爷爷说,死人没下葬之前,晚上不要到处乱走。”
这个姑娘叫陈春儿,是房家的孙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落在张九棂身上,骨碌碌的转。
“怎么,小姑娘,看着我们这个小哥了?”墨离亭往张九棂面前一站,挡住了陈春儿的视线。
姑娘歪着头又看了两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城里的大哥哥都长的这么好看吗?”
“那是!”墨离亭得意地一笑,这小姑娘别看年纪小,眼光却是好得很。
“以后你们要是出去,手里一定要点上一支香,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要说‘借路’。”姑娘十分郑重地提醒他们。
“我们城里不兴这些,谁跟你说的?”墨离亭在桌旁坐下,细长的手指在桌面来回敲了几下,脑子里推敲着陈春儿的话。
陈春儿坐到张九棂旁边,九臣屁颠颠的跟了过来,极不情愿地在墨离亭旁边坐下。
“这些都是卫大哥跟我们说的,就是你们刚刚去看的那个。”说到这儿,女孩冲闭着眼睛的张九棂俏皮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哪儿?”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夜声人静,九臣赶紧压低了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离亭点了根烟,惬意的吐了一口烟气。
陈春儿指着张九棂说:“他身上有香气,整个村子只有卫大哥家的香是这种香气!你们刚刚是去给他上香了吧?”
九臣看了看墨离亭,又看了看张九棂,两人出奇的淡定,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假装淡定。
“卫大哥来我们村子很久了,刚才那些事,就是他告诉我们的,村子里的人都知晓他的本事。”陈春儿又说。
墨离亭掐灭了烟,饶有兴趣地问:“他有什么本事?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卫大哥是我们村里最年轻的阴阳先生,对我们大家都很和善,但是他屋子里总是黑漆漆的,村里没谁敢去他家里,现在他落水死了,村里的老人才敢进他家给他立个灵位,往棺材里放了一件衣服。”她瞪着大眼睛望着墨离亭,嘿嘿一笑,带着一股子农村女孩的傻气。“你们长那么好看,不会是坏人的。”
脸皮一向厚的墨离亭一听这话,一张老脸烧的通红。
“没有尸体,你们怎么断定他是死了?”张九棂突然睁眼,所有人都一惊。
但这话,确实是揪住了问题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