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董店的时候，九臣先去了艾小舒家，她的姑妈坐在柜台那里，手上拿着一个破了口子的瓷碗，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端详。
一个要饭的叫花子躺在她家地板上，露着肚皮，满是污垢的手不时抓挠一下发痒的地方，好在不是很脏，肯定是给艾小舒的姑妈带来了值钱的宝贝，不然，这个叫花子也享受不到能躺她家地板的待遇。
发现有人进来了，女人直了直身子，没有抬眼去看进来的人，说了句请坐，便将那个瓷碗放下，见是九臣，立马就笑开了。
“是九小子回来了，几天不见，跟着你三叔去淘了什么宝贝？”说着就忙拉九臣坐下，笑盈盈地问：“你三叔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在哪个堂口看上中意的古董？”
“没有没有，三叔说最近生意不太好做，很少去堂口了。”他和张九棂他们一起下墓的事情断然不能让赵正三知晓，心下就想知道艾小舒是否安全。那颗玛瑙珠子是他亲手送给艾小舒的东西，突然就出现在一句女/阴尸的脖子上，那样突兀的感觉使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这一片做古董生意的堂口都尊敬地称艾小舒的姑妈一声三姨，听说这个三姨年轻的时候看上了赵正三。那个年头要想活下去，并且比别人还要活得好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些脏事谋生。
赵正三当时所做的，就是在山西包煤场，替别人挖煤，挖煤的时候，挖出来一具尸体，是一具女尸。
当时的赵正三或许比现在的九臣还不如，只知道，看见这具尸体的时候，一下子就慌了神，因为，这具女尸不仅没有腐烂，反而栩栩如生，仿佛上一刻她的脸上还笑靥如花。
女尸的身子嵌在煤层里，只露出一个头，赵正三看着有些奇怪，就照着自己的脸比了比，这一比才知道，这个女尸的头足足比他的大出许多。
但是，当时让赵正三真正动心的，是女尸头上的首饰，无论哪一样，拿出去卖了，总能够他吃喝不愁一阵子。
赵正三想了想，管他娘的以后会不会遭报应，先填饱肚子再说，当下就挖开煤层，用油布把尸体包起来。
山西盛行冥婚，赵正三就打算把这具尸体也带出去，卖给专门帮人配冥婚的先生，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因为一具女尸，让赵正三找到了挣钱的路子，那就是跟着别人一起倒斗，倒出来的东西，明算账。
这些事九臣不知道真假，总觉得赵正三把这样的经历太轻易的就说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在为自己编故事。
后来，赵正三在山西那边发了财，娶了一房媳妇，一边仍然干着倒斗的活，直到有一次，他跟着一伙人去了陕西，找到一座唐墓，同行的人几乎都是倒斗世家，其中一个的祖先还在曹操的倒斗军队里任过职，总之，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行动万无一失。
赵正三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和其他人一起毫无顾忌地进了一个墓室，墓室里有一口红漆木棺，摆在一个高台上，在这口木棺的周围，有许多陪葬品。当时，赵正三看到这口木棺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真正的好东西在棺材里。
就在其他人忙着搜刮散落在外的陪葬品时，赵正三一个人打开了那口木棺，看到的景象，却把他惊出了冷汗。
只见棺中尸体的胸口上，趴着一只赤红色的狐狸，狐狸的身下，压着一块通透幽绿的东西。
那时候能做盗墓贼的人必然都不是省油的灯，赵正三心中的惊异也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是抽出刀子，挑了挑那只狐狸，没想到，狐狸却是活的，动了动身子。
之后的一切，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赵正三取走了狐狸身下压着的东西，是一块玉玺，拿在手上的时候，赵正三就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等出了墓，他就往家里赶。
回家的时候，路上遇见个小孩，那孩子与他家住得近，他妻子时常抱着那孩子玩，他从包里摸出两块糖，走到那小孩面前，把糖递给他。
“以后多去大伯家玩，大伯给你吃糖糖。”
小孩没有接他手里的糖，而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只见吸气不见出气，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得昏了过去。
等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赵正三的妻子坏了孕，他仍去倒斗，带回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好，很快就忘了那只狐狸的事。
妻子生产那天，他特意去镇上买了两大坛酒，专门请人背回来，等他妻子生了，他请全村人吃酒。
然而，当接生婆打开包裹着婴儿的襁褓时，赵正三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个婴儿，竟然长了一张狐狸脸。
他的妻子生下这个孩子不久就在床上断了气，赤/裸着身体，躺在一片血泊中，两眼大大地瞪着床顶，似乎是被吓死的。
赵正三见了血泊中的妻子之后，立马红了眼，起了杀心，从接生婆那里抱过那个婴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那婴儿朝他笑着，扭曲诡异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赵正三将手缓缓伸向婴儿的脖子，一声脆响，婴儿的头便往一边偏去，却仍是笑着的。
后来，和他家住得近的都搬远了，时常来他家玩的小孩也不再来要糖果吃了，他把那块玉玺找了回来，又放回了那个墓室，决意离开村子。
临走时，他去找了之前那个被吓晕的孩子，问他那天看到了什么，那孩子从那次醒来之后就被吓傻了，看到他，依旧避让着，躲进一堆稻草里。
孩子哆哆嗦嗦的说，那天他看到赵正三的身后站着一个狐狸脸的男人。
至此，赵正三不敢再娶妻，对门的艾小舒的姑妈，就是那伙倒斗世家后人中的一个，也和他一起下过那个墓。
这么些年，赵正三从苏州搬到洛阳，再从洛阳迁至北京这个堂口，她都一直跟着。
赵正三时常会去别的堂口看古董，虽然不做倒斗摸金的营生了，但好歹还有些本事，别人得了新的古董不知真假，都会请他去掌掌眼，他若是看上了那件东西，会托人去买回来。
三姨知道之后，就会先他一步把东西买来，放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以保证开着门的时候，对面的人能看到，这样，他或许嫌她烦了，会过来跟她吵两句嘴。
艾小舒从小就没了父母，她见她可怜，打小就带在身边，她喜欢了一个人二十几年的事，艾小舒时常拿来调侃她，每次一说，她就看着对门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痴痴的望着。
九臣再次听她把赵正三里里外外夸了一遍，桌上的茶都凉了。
“三姨，小舒这几天不在家吗？”
“六月底是他父母祭日，回乡扫墓去了，再有几天就回来了。”三姨走到那个叫花子身旁，用脚踹了踹，“要饭的，你的东西我看过了，假的。”
那个叫花子一听，忽地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老子好好的东西到了你手里咋个就成了假的。”
说着，三姨从柜台拿起那个碗，当着那个叫花子的面摔在了地上，“好好认认是不是你的东西，认好了，就给老娘滚出去，你也不打听打听，手里没有真货，谁敢来逗你三奶/奶的闷子。”
看着刚刚还温和似水的三姨转眼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九臣不由得苦笑，若她不凶悍些，这个堂口里已有的一百多家店恐怕想尽法子都会欺压到她头上来。
只见那叫花子见三姨动了气，连忙赔不是，“白三姨莫气，莫气，都怪那个瞎眼算命的，说我这是真货，他把不准，让我来找您掂量掂量......”
看来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这个叫花子也在巷子里听说过三姨的厉害，得罪她的人，没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