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
傍晚,天际一片狼藉,残阳如断喉滴血。
“九小子,去把门关了,天天也没个生意,开着门放蚊子,还得花钱买蚊香...”坐在茶几边的赵正三嘀嘀咕咕,心里盘算着这几天古董店的收入,不由得冒鬼火,看着谁都不顺眼。
店里有个伙计,年轻的时候因为盗墓进过局子,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瘌,像极了一条攀爬在他脸上的蜈蚣,成了他在整个胡同里最显眼的标志。
“叔,你就别惦记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就没给我发整过,都克扣到自己人身上来了,您还有啥不满意的!”
“你小子,少给我贫,赶紧把手里那尊鸟兽尊擦干净放回去,别给我粹咯...”
“得了吧,您也就骗得了那个傻缺,就是个赝品,值几个钱呀?!”
“贼小子,你...”赵老头气疯了,脱了鞋就砸过去,“你一天到晚晾杆子,追着对门那个小妮子打转,你那点心思要是给我花一半在拉客揽生意上,工资早就给你发出来了...”
门外刮起了一阵大风,九臣正要去把门关上,忽然就有个黑影倒在了门口。
手里捧着的青铜器一脱手,哐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九臣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那个黑影,“三叔,是个人...”
赵正三走到门口,拿拐棍捅了捅,“哎,哪来的?”
一连问了好几声,地上的人一动也不动,赵老头怕他死了,要是把条子招来了那就别想做生意了。
“愣着干哈,翻过来看看死了没!”自己这个伙计别看着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没有半分本事,胆子也是小的紧,要不是请这么个人不花什么钱,早就给撵走了。
“叔,还有气...”九臣把他翻过来探了探脉搏,确定还活着。但在他身上除了翻出一包羊皮碎片,和一条鹿角青铜蛇,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他身上怎么这么臭,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九臣捏着鼻子,尖声尖气地说道。
赵正三凑过去狠吸了一下鼻子,一股熟悉的气味使他微微皱了眉头。
九臣看着赵正三,道:“要不把他扔马路边去,明天会有人看见他的。”
赵正三突然抬手,从地上的少年手中拿过青铜蛇,一时间,他的眼里充满的贪欲,“把他抗进屋里去,等他醒了,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给我招呼着。”
“叔,你没疯吧?”赵老头的这个决定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来历不明不说,依赵老头他那砍几刀都不出血的脾气,他怎么会突然对这个年轻人这么感兴趣。
“少废话,人要是有个差池,看我不抽你!”转眼间,那青铜蛇已经进了他的口袋,眼里多了几分窃喜。
就这样,自从那个少年来到之后的几天里,赵正三也没心再做生意,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了伙计,自己整天抱着那条蛇一下子笑,一下子不知道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而那个就像天外之客一样出现在古董店门口的少年,自从赵正三把他弄到后面的屋子里当菩萨一样供着之后,已经好几天都不见醒,貌似陷入了沉睡。
刚开始九臣还担心他会出事,但发现他除了在沉睡,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灌进嘴里的水也能下意识地为了求生而吞下去。
终于有一天,少年醒了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九臣和赵正三,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去检查自己的东西,直接就出了门。
回来之后又每天凌晨五点早早的就起来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天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直到日落。日日如此,若是不见人了,便是出去了,这一去,又是几天,回来时,身上总会脏的不成样子,但无论怎么问,他都是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有天夜里,九臣起夜上厕所,看见他在院子里,走了过去,顺着他望的方向望去,看见的,只有黑蒙蒙的天,不见星光,也不见月亮。
“我到这儿的时候是几月?”少年忽然开口问他。
“六月啊,怎么,要回去啦?”九臣吓了一跳,一直以为他是哑巴,没想到还会说话。他巴不得他走,多一个人伺候心里总归不爽。
又是一阵沉默,这样的清晨,死一般的寂静。九臣讨了个没趣,悻悻然回到了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醒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没看见他,还以为是出去了,刚走到前厅就听见赵老头和他的谈话。
“东西还你...”声音苍劲有力,这是赵老头。
“你知道了什么?”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九臣还是能分辨出这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九臣正要出去帮忙解释,就听见赵正三爽朗的笑了几声,说道,“你太小心了,说明你这年轻人有秘密...”
少年把那条青铜蛇收好,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老头,老头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生意人的狡狯。
“九小子,日头扒皮子了,你还不起...”赵老头脸不红气不喘地朝着后院喊,隔大老远都能听见他骂人。
“这不是来了么...”九臣赶紧从后堂出来,默默走到柜台那里,擦拭那些黯淡无光的古董赝品。
“对了,我抽屉里那串慈禧的玛瑙珠子你见着没?”赵正三问道,无力地坐回了沙发上,松软的海绵使他感到舒适和惬意。
“应该是你放哪儿忘了,我可没进你房间动你东西,借我俩儿胆我也不敢呐...”九臣含含糊糊地说,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看到少年转身回了院子,他才放下心来。
“唉,老了...”赵老头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端着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过几天我有个朋友要过来,你小子可别给我整出什么事来,跟对门那死婆子的侄女少来往,听见没?”
九臣一边应着他,见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悄悄溜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赵正三手上提了一个皮包,九臣知道他这是要出门去给人家看风水,现在的古董生意不好做,原有的生意也扩展到帮别人看风水上了。
不过,赵正三只给死人看,说是这样挣的钱多。
“叔,你又给人家看房子啊?”九臣在心里暗笑,赵正三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风水先生,顶多算个半路出家的光脚和尚,给死人看阴宅,人家后代估计都不得安生。
“我不出去挣钱,拿什么养活你这个吃白食的?”赵正三用手帕擦了擦镜片,一张老脸上起了不少的斑点,却还是每次出门前都要照照镜子,“就这样,照顾好后院那人,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回来揭你皮。”
九臣满口答应,目送着他出了门。
等赵老头走远了,转身就往后院跑。找了半天也没见着那少年,正纳闷呢,一扭头就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上,槐花的花香浸染着他,凋败的花朵落得他满身都是。他就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里,看着东南方。
“这小子会不会是脑子有病啊?”他小声骂了一句,生怕被他听见,抬头一望看他没反应,扯着嗓门喊了过去:“那谁,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敢跟赵老头告密,我...我...我就...”确实,赵正三叫他看顾好他,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就在前天早上,少年撞见了他慌慌张张地从赵老头房间里出来,把那串珠子给了对门那个叫艾小舒的女孩子,还好少年话不多,明知道是他偷拿了赵老头的珠子,却什么都没说。
少年从树上居高临下地望向他,冷冷一笑。
九臣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不禁心里有些发毛,再看哪个少年,他似乎在上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