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韩济叫住了简容之后,自己忙忙地跑回里屋去,不多时,又忙忙地跑了出来。
他将一联硕大的玉佩递给简容,道:“忘了给简兄弟这个,是我疏忽了,哈哈,哈哈。”
简容心情复杂地接过玉佩。
待得三人赶到九曜台,却见那边早已站着一个人。
韩济上去打招呼,道:“齐兄到得真早。”
那姓齐的人干瘦干瘦的,留着一绺长须,看着比韩济还要年长几岁。听完韩济的话,只瞥了他们三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今日我自然要来的早。”
他说话的腔调让人很不舒服。
韩济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指着简容和金陀道:“这二位就是我的守阵人。若齐兄阵已布好,那我现在便入阵。”
“等等,”那姓齐的却出言制止了他,冷笑道:“斗阵以三日为限,但三日内你若是折在了我这阵中,那我以何凭据要回《筹策论》?”
简容暗暗皱眉,韩济却淡定道:“到时让这位简兄弟领你去韩宅,我已经和他说好,他自会将书交予你。”
“那,请吧。”
简容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曜台。它建立在一顷碧湖的湖心,湖岸四个方向分别有条堤道通向九曜台,若俯瞰湖面整个建筑呈十字交叉状。从岸边望去,湖心九曜台似乎罩了层云雾,让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依稀有几根巨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看着韩济从堤道走进那团云雾中,简容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心神不宁。
他在岸边站了良久,金陀也跟着他站了良久。
终于,他开口道:“我们到亭中坐着等吧。”
湖边建了许多亭子,方便与人歇脚,稍远一点还有客栈。
他们选了就近的一个亭子,姓齐的那个人也在其中,听见他们进来,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
简容选择无视他的态度,对他道:“齐……兄,有一件事我想向你请教。”
那人只转过头来,并不言语。
简容于是说道:“韩大哥的父亲与你的父亲是好友,你们二人也算是世交了,何必为了一本书而斗阵呢?”
跟韩济相处了这些天,他也渐渐了解了韩济的脾性。韩济虽有些痴性,品味也很奇特,可他为人厚道大方,和善纯净,绝不会为了一本书提出与人斗阵。那么,他们二人相约斗阵于九曜台,只可能是姓齐的那位提出来的。
齐姓仁兄冷哼了一声,道:“一书岂能落两家,能者得之而已。”
简容道:“既然只是意在得书,且两家又系世交,那想必齐兄也不会太为难韩大哥。”
齐姓之人听出了简容的言外之意,傲然道:“放心,我布下的并非什么极凶的阵法,只是能不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言罢,挥袖而去。
到了晚间,韩济还没有出来,于是他们二人打听了姓齐的所住客栈,也住了进去。
谁知三日过了,韩济仍未出来。他们去找那姓齐的,不料那人也失去了踪影。简容来不及想其他的,就交代了金陀几句,让他在外面守着,自己也入了阵。
到了湖心,他才看清九曜台的模样。
九曜台外面围着一圈巨大的石柱,柱子光溜溜的,一点纹饰也没有。往中间看,九曜台共有三层,底层是黑石所砌,中间是青石所砌,最上是白石所砌。底层黑石台四周盘旋着一条小小的沟渠。
简容刚一踏进来,似乎就看到了白石台上有火光一闪,且听到沟渠里有流动的水声。但他再定睛一看,那台上一片冷冽的白色,根本没有半星火光,且沟渠里也没有水,何来水声?
简容想上白石台上看看,就朝中间走了过去。谁知明明不过十数丈远的距离,他走了许久,那台子还是距他十数丈。
于是他刹住脚步停了下来。
人入阵中,八位已动,不能像纸上那样简单地进行筹算。不过不是没有办法,他拿出了韩济赠予他的向坤仪。
他开始凝神静气,筹算辨位。
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太乙为师,日月为光。五神导我,周游八方。
他以前破阵,只是纸上谈兵,现在却是真刀实枪,不过他才长于此,且又在这方面多有见识,所以并不慌张。
他很花了些时间来筹算,心想,那姓齐的还算有点东西。
根据向坤仪所导,他向左前方行了五步,又向后行了十七步,然后看见自己左侧那边立着一面墙。他轻呼一口气,然后面朝墙壁走了过去,他居然直接穿过那面墙。
穿过墙,他并未停下来,继续向右方走。他才迈出脚步,就见一团熊熊烈火直向他冲袭而来,然而他心里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所以丝毫不惧,直直从烈火中穿行而过。
穿过烈火,他又开始往后走,这次是大水呼啸而来。走完三十步,他终于看见了阵门。
说是阵门,其实就是铺在地上的一张席子。
他看见了阵门,内心先是一阵欢喜,欢喜过后又是一阵担忧。因为他知道,以韩济的实力不会破不了这个幻阵,那为何他却迟迟没有走出来?
他进阵来,是为了找韩济的,他不想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出去。于是他又离开了阵门这里,开始在阵中四处找韩济。
像他这样四处乱转,很容易就触了阵中的妨门,不过这阵主旨在迷而不在伤,且他反应又机敏,所以只是受了些轻微擦伤而已。
他在阵中转了个遍,却连韩济的影子都没找到。
最后他在阵门旁边暂时歇了下来,像他这样无头无脑地一直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苦苦思索韩济可能的去向,却依旧一头雾水。
坐了半日,他决定先出去再说,因为金陀还在外面等他,若是见他长时间未出,肯定也会担心。
想毕,他就揭开了地上的席子。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并没有看见阵破。
他身体忽然像失去了重量一般,然后又有许多五彩缤纷的光线在他四周迸开,他脑袋开始眩晕,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前,他看见自己眼前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在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前,他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转醒了,他才睁眼,就又模模糊糊看见了一团红色的影子,他大叫一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来后,再一看,原来他刚才看见的是一个火堆,并且,火堆旁还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他认识的,就是之前在破庙里遇见的那个青年。
简容冷静下来,很快地理了一下思绪。他要知道这里是何地,青年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出去。
现在他能够询问的,只有一人。
于是,他拾了根木柴,坐到了青年的旁边。那青年依旧跟在破庙里时一样,一副冷淡的样子。
简容用木柴拨了拨火堆,向青年道:“又见面了,真巧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破庙里见过一面?”
青年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在往火堆里加木柴。
简容继续道:“我叫简容,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还是没反应,简容心里翻白眼了,大哥,好歹给点反应啊,这样总是一声不吭,谈话都没法继续了。
就在他以为青年不会回答时,青年却淡淡地甩出三个字:“於陵括。”
简容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於陵大哥,幸会,幸会。”
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不过简容在江湖早已将人情世故混熟,知道他肯报自家名字,说明他对自己并不排斥反感,大约他对人冷淡只是天性如此。
知道了这一层,简容开始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于简容的这些问题,他倒是有问必答,从他的回答中,简容也将这里的事情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他们还是在阵中,只不过这个阵绝非先前简容所历之阵可比。此阵的布阵之人直接在阵里创造了一个小周境,他们就是陷入了小周境之中。简容之前大概是误触了此阵的阵法边界,故而被吸纳进了小周境。
至于於陵括,只知道他是被人设计,因而困在了阵中。
简容知道原委后,又问道:“於陵大哥,那你知道此阵有什么玄机吗?”
“不知。”於陵括简洁回道。
看来,自己要在这阵中多观察一番了,这阵法不能简单以向坤仪推算。
他忽然又想起韩济的事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误入到这小周境来,于是他又问:“於陵大哥,你在里面有见到过这样一个人吗,个子一般高,身体有点胖,穿着很富贵的?”
於陵括摇摇头。
简容叹了口气,也不知韩大哥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天已黑,在这里乱走反而很危险,于是他把心中的担忧暂时按下,吃了些身上带的干粮,倒头睡去。
需得养好精神,明天才有精力想对策。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但那个青年比他醒得更早。他休息了一晚,精神还不错,于是向青年打招呼道:“於陵大哥早。”
於陵括看起来马上要走的样子,简容忙叫住他,道:“於陵大哥,这么急匆匆要到哪里去?”
於陵难得地马上回应了他的话:“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简容不解:“为何?”
“这里很危险。”
看於陵括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或者说他是根本不会开玩笑的那种人,简容意识到了事情的危急性。
于是他不再废话,马上跟着於陵括离开了这里。
他们穿过一片荆棘地,再走一阵,就到了一座不高的石头山前面,於陵括二话不说就往上攀登。
简容也跟着往上爬,他直觉跟着这个人没错。
还没到山顶,简容就明白了为什么於陵括说他们待的地方很危险要他尽快离开那里。
在他身后,涛涛洪水如猛兽一般咆哮而来,巨浪拍打出令人心惧的响声,才半刻而已,就把下面尽数淹没,哪里还看的到他们刚才待过的地方?
他看着下面的景象若有所思,不料巨浪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就在他张望时,一条长着利齿的大怪鱼朝他冲了过来,怪鱼在距他不远时突然向上跃起,只奔他人来。他几乎可以闻见怪鱼嘴里的腥臭味。
他没有躲开,也躲不开怪鱼的袭击,就在他脑袋一空的时候,身体被人提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他耳朵有点生疼。
怪鱼偷袭不成,跃回水中,在下面盘桓了许久才离开。
简容被於陵括提着到了山顶,他摸了摸自己被怪鱼掀起的水花溅湿了的衣裳,犹自心惊,他知道自己被人救了一命。
他向於陵括拱手道了声:“多谢。”
他们此时是在石头山的山顶上,下面都被洪水淹没了,这座山也只露出了一小截山顶而已。简容四望,只见汪汪洋洋一片,只有几座山峰从水中探出了个头出来。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石头上,白光直晃得人眼睛疼,简容用手遮了下太阳,然后把身上最外面的湿衣服脱了下来。
於陵括盘腿坐在石上,微阖着眼睛,八风不动。
简容脱完衣服后,就向於陵括问道:“洪水每天都会淹没这里吗?它一般都什么时候退?”
於陵括既然知道洪水会在早上来,还知道在这座石头山上避水,且他晚上又在下面休息,所以简容推测这洪水应该是周期性的。
於陵括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答道:“日昳时便会退。”
他直接略过了简容前面那句试探性的问题。
简容只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这种光怪陆离的阵法,且古籍也只是浅谈了几句阵法概要而已,所以要破阵,还要他细细查看过这里才行。
他一时想,到这里如此凶险,如果韩大哥也进了此阵,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然而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惆怅,他看见於陵括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来不及问何事,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投射在他所在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