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本就是聪明人,听了大夫的话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她感到有些难过,可是又对目前的处境毫无办法。
简容看了一眼这位叫既能说书又能看病的郑先生,忍不住想,怪道捡到他们落下的泥人儿时,郑先生是那样的一副反应。
媋听了大夫的话,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末了,只是对他:“多谢大夫出言提醒。”
郑大夫叹了口气,说:“天无绝人之路,但若是自己真要绝了自己的路,那便是谁也没有办法了,任何难处只要挺一挺总会过去的,但要是把身子糟践坏了,那可是再无重来之日了。”
媋垂着眼睛不语。
这时,望烟楼的老板走了过来,问那个郑大夫:“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治好的话还需多少时日?”
郑大夫说:“情况的话嘛,倒是不好也不坏,至于治好所需的时日,还得看这位姑娘了。”他说着,便伸手指向正躺在床上的媋。
“这怎么说?”望烟楼老板继续问道。
“嘿,你不是号称林老鬼,最是精明工算计的吗?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病这个东西,三分治七分养,若是病人不肯好好养病,那这病想要治好也难。”郑大夫跟这个望烟楼老板说话的时候,语气间便有种亲昵的不客气,简容蓦然记起,这个望烟楼老板说过,郑大夫是他的朋友。
望烟楼老板听了他的话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对媋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我自当竭力相帮,至于这位郑大夫,他是我多年的好友,你们信得过我,便也可以信得过他。”
这时,嬑走到了望烟楼老板的面前,对他说出了自己将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并且有些歉意地对他说:“林叔,这次给你惹麻烦了。”
望烟楼老板笑了一笑,说:“什么麻烦,又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你们跟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不过,你们现在离开望烟楼的话,打算去哪儿?”他知道以媋现在的身体她们肯定不会走远,故而有此一问。
嬑摇摇头:“还没想好,总之得先离开这个地方,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找上来了。”
望烟楼老板沉吟了片刻,方说道:“但是,媋身上的伤你打算怎么办?”
嬑正位这个忧心,所以只是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媋这时候说:“我身上的伤不要紧的,将小余山的圣物带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你不用顾虑太多。”
嬑没有回头去看她,依旧苍白着脸。
望烟楼老板说:“我已经将消息递过去了,你们不要太多担忧,很快就会有小余山的人来接应你们了,只是在她们来之前,你们恐怕要躲一阵子了。”
嬑点了点头:“多谢林叔。”
“我说了,跟我你们不必如此客气。”望烟楼的老板说道。
简容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说话了:“我倒觉得,其实你们根本就不用这么急匆匆地离开这里。”
他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便向着他转了过来。
“为何?”嬑问他道。
还是望烟楼的老板最先反应了过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知道这位小兄弟的意思了,你们确实不必急着离开这里,我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藏几个人还是可以藏得住的,他们未必就找得到。更何况,他们也会料想到你们必定会离开这里,所以一旦他们的人没在我这儿找到你们,那你们之后就安全了,而且这样一来,媋身上的伤也不会耽误了。”
嬑低头想了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就对望烟楼的老板说:“那还得再叨扰林叔一段时日了。”
望烟楼老板说:“无妨,我这望烟楼的口风一向紧,底下的人应该不会说出你们的事情来的。”
然后又对媋说:“你就在这里安心疗伤,郑大夫还是每日来为你看病。”
“多谢林叔。”媋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
“你是不是渴啦?我这就去给你倒杯茶来。”嬑听见媋的声音有异,于是赶紧去为她倒了一杯茶。
收拾完茶具之后,嬑突然问站在一边的简容道:“你们接下来准备到哪儿去?”
简容被问得有点愣住了,他和金陀本来打算是去小余山的,可是谁也没料到居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媋和嬑,难道他现在直接和嬑说他们打算是去小余山的?那样的话好像有点难以说出口。
就在简容为难之际,一边的金陀却直接说了:“我们跟你们一样,是去小余山的。”
嬑听之后,有些意外,但是及时将那句“你们怎么会想去小余山”的话给咽了下去,改说道:“那个叛徒见过了你们的样子,所以你们现在也未必就是安全的,若是在去小余山的途中被他们抓到了,照着他们那群人的做事方式,只怕你的性命堪忧。”
“啊?”金陀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到嬑说他们的性命堪忧时,不由震惊地得张大了嘴巴。
“这事,你心里应该有分寸吧?”嬑问简容。
简容点点头,“嗯,有分寸。”
“抱歉,把你们也牵扯进来了。”嬑对简容说道。
这时,望烟楼的老板及时站了出来,说:“这样,你们两个也在我这里躲一阵子好了,等他们走了,你们再出去。”
简容觉得目前也只能这样,毕竟,他可不想和西河的那群家伙正面交锋。
望烟楼的老板见这里的事情已经妥当了,于是对众人说道:“时间不多了,恐怕他们待会儿便会找上门,你们且随我来。”
他们随着望烟楼老板走到了他们背后的另一件屋子之后,那个望烟楼的老板先是将挂在墙壁上的瑶琴轻轻拨了几下,然后就有一道暗门从置物架后面显露出来,望烟楼老板带着他们几个走进暗门,说:“你们就在这里面待几天吧,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而且,若是外面的情况有变,我会按照老规矩来给你们传信的。”
将他们几个在这地下室里安顿好了之后,望烟楼的老板嘱咐了一番便出去了,只留他们几个在里边。
“这望烟楼的老板,倒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你们会与他相识,而且,他好像还挺愿意帮你们忙的样子?”简容问出了从进望烟楼开始就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问题。
嬑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呀,是我们婳姑姑的老相好。”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望烟楼老板的时候,她才八九来岁,婳姑姑下山办事情,她便死乞白赖地央求婳姑姑把自己也给带上,婳姑姑被她烦得没有办法,而且考虑到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历练的机会,所以便把她也带上了。
办完事情后,婳姑姑却并没有立刻带她回小余山,而是将她带到了羽杨亭,一个……风月场所。
嬑由于自小待在小余山,而且当时她也才八九来岁的年纪,所以于世事上并不大通,只觉得这地方热闹好玩得很。
她看着那些个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的歌姬,听着有人在水上逶逶迤迤地唱着艳曲儿,感到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新鲜,她扯了一下婳姑姑的袖子,指着正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的画舫说:“婳姑姑,我们去坐那个好不好?”
她的婳姑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那些画舫不是她们应该坐的,于是装作面色冷漠的样子,斥她道:“怎么还这么贪玩儿?在山上贪玩儿还不够,出来;了也如此贪玩儿?”
嬑撇了撇嘴道:“在山上又没有这样的东西。”
婳姑姑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不敢说话了,但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去偷瞄那些水上面的画舫。
大概是想到小余山上的确没有这样的东西,她的婳姑姑见了她的样子最终还是有些心软,但就在她准备说话的时候,却旁人给打断了。
“哎呀,原来是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呀。”旁边有个醉得歪歪斜斜的男人听到了嬑她们的谈话,便嬉笑着凑近过来,一看她们的面容,便立马挪不开眼睛了,只恨不得把眼睛粘到她们两个身上去。
这个醉鬼男人浑浊的眼神、戏弄的口气让嬑下意识地非常反感,她不想搭理这个人,于是将头撇到一边去。
“小美人儿,你是不是想去坐那个呀?”偏生这个醉鬼男人还不知趣,将他散发着酒气的身体靠得更近了些,那些乱糟糟的酒味直熏得嬑小脑袋发晕,于是她拉着婳姑姑轻轻地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却不依不饶地又赶着上来了,指着水面上的画舫说:“你们想去,嗝,想去坐那个还不简单,我带你们去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发出淫邪的笑声,嬑小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悄悄抬起眼睛去看婳姑姑的反应,可偏偏,婳姑姑什么反应都没有。
现在,她该怎么办?她心想。
“大美人儿,你说我带你们去游玩好不好?”那个醉鬼以为小美人有些怯,于是便向大美人儿问道。
“好啊。”大美人儿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薄薄的人笑容来。
那个醉鬼男人见状,索性伸出了手来,想去轻薄刚才对他说话的那个大美人儿,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大美人儿,便被人一把拧住,那个醉鬼男人立时便疼得哇哇大叫,喝下去的酒也醒了大半。
嬑看到她们旁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就是那个人拧住了醉鬼男人伸出去的那只手。
“你是谁?敢来动我?”从疼痛中回过神来之后,那个醉鬼男人便冲着那个拧住他胳膊的男子叫嚷道。
“我姓林,单名烟,动的就是你。”那个拧住他胳膊的男人面色冷淡地说道。
“你……”醉鬼男人被他的态度给气到了,于是再次冲着他吼道:“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就在这里多管闲事?看小爷不收拾收拾你,给你个教训。”说完,就向着他扑了过来。
酒壮怂人胆,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醉鬼男人了,他本想教训这个叫做林烟的男子,谁知倒让林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其实,从刚才林烟出手拧住他胳膊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他肯定不是林烟的对手的,但不知是醉的还是蠢的,或是二者兼具的,他还是出手了,结果反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通。
醉鬼男人很没面子地躺在地上,口里犹自说着狠话:“你……你等着,有种别跑,我今日算是记住你了,惹到了小爷,你今后没好果子吃了。”
林烟看都不看地上的男人一眼,说:“我就在望烟楼,你要来找我的话,随时奉陪。”
然后就对着婳姑姑说:“这里不安宁,借一步说话。”
然后,她们就跟着那个叫林烟的男人来到了望烟楼。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在房间内坐定后,那个叫林烟的男人一边给她们倒茶一边问道。
“办事恰好路过。”嬑发现她平日里一贯威严的婳姑姑居然在她面前对着一个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了。
“哦?”林烟只是淡淡吐了一个字,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办什么事?”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她的婳姑姑好像又威严了。
“好吧。”男人的口气有些无奈,然后将手中的茶水递给了乖乖坐在一边的嬑,“这位是?”
“她是我徒弟。”
林烟心里真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的婳姑姑也没有问。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叫林烟的男人说道。
“你也一样。”
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他们的谈话真是太过无聊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林烟捧起了自己的茶碗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说了,只是恰好路过这里而已。”
林烟苦笑了一声,慢慢地将茶碗中的茶叶拨到了一遍,然后看着那绿色的芽儿在水中打旋儿。
“倒是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林烟不加掩饰的说辞一下子令她的婳姑姑回不过神来,于是也学着林烟端起了茶碗,假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不小心头颅出来的一点旖旎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