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听到这里略做沉吟,说道:“那要是朕改革职俸,是否可行?”他是个急性子,而且还是个孝子!如今发现了自己父皇传下来的江山有弊病,就想马上诊治一番!
“这个,如今税收与支出已成定制!皇上想要增加职俸可能就要裁撤锦衣卫和两厂了!”李东阳有些玩味道。
“李大学士,您看您说的!这两厂一卫撤了,陛下不就成了瞎子?聋子?”刘谨不满地说道。朱厚照却是没有出声斥责李东阳,反而制止了刘谨,笑道:“李大学士的意思不是裁撤两厂一卫,而是职俸不可动?可对?”
李东阳点点头,笑道:“陛下明鉴!”他却是没回答对于不对,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有两种解释,如果皇上决定裁撤厂卫,那他就站好最后一班岗,不再报任何希望!如果皇上保厂卫,那就说明皇上真的有明君之资!既然是明君,那自然不会亏待臣下,理了理自己的胡须,李东阳笑道:“如今商税极低,不知太祖皇帝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制定此税!却也该改改了!”
“就是,就是!”刘谨连忙出声应和,鼓动道:“多设几道关卡!杂家就不相信!脱不下几斤肉来!”这个主意听的李东阳大摇其头,不再与刘谨答话,反而向皇上问道:“陛下可有安排?”
“朕不曾有过安排!”朱厚照笑着说道:“虽然满朝君子耻于言利,但是在朕看来心中也是心热的紧。否则就不会在军饷上一拖再拖了!”李东阳兼着户部的职,闻言苦笑道:“以文抑武,弊端如此罢了!”
“哦?”朱厚照闻言一怔,逐渐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但是李东阳没忘,在屋中交谈停止,便止住了话语,开口道:“陛下,此事容臣稍后细禀!咱们还是先去探望一二吧!”朱厚照听得是小脸泛红,一把推开门,逃也似的冲了进去,惊得李东阳目瞪口呆,刘谨见状,急忙解释道:“陛下向来如此急迫!”李东阳定了定神,打趣道:“这些公公还是多学些好!”
听到李东阳和自己打趣,心中一宽,宦官离京就怕自己圣眷稍减,再加上外庭的添油加醋地数落,说不得哪天就人头落地了!如今外庭对自己没了敌意,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李东阳觉得风头过了就会让自己回来,可是只有自己清楚,没有个三五年自己是别想见到皇上了!于是也是笑着回道:“大学士说笑了,此话应该和谷公公说!杂家马上就要离京了!就算在卖力气,大学士也省不了心了!”两人说笑着跟上。
屋中,杨廷和刚想开口再劝劝两位大学士,心中暗道:“这大明弊病何在?我也知道啊!可是,我们也是受利者,一动,不仅可能动乱频发,而且还自身难保!如今皇上喜欢胡闹!还不如挂个坏名头吸引矛盾冲突!来稳定国家!再找个贤明在外的王爷即位!”他倒不是诅咒朱厚照无子,实在是皇上整日与骏马为伴!实在不好女色,待日后矛盾激化,自然会有人刺王杀驾!就听得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杨廷和回首望去,只见朱厚照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原本羞愧而发红的脸蛋儿,在三人眼里倒像是因为急速奔跑累的!
于是,谢迁和刘健顿时老泪纵横!心中同时暗道:“皇上虽然喜欢玩闹了些!但是性子淳朴!平日里虽然讨厌自己,但如今一生病,就急忙跑过来了!虽然不一定是因为自己,可能是因为怕耽误国事!”可是就算是担忧国事也挺让这俩老头开心的!心中对太学生闹事是皇上指示的怀疑也就销去了!毕竟如果是皇帝指示的,他可能会来看看,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一番!却是绝对不会跑的如此之快,脸色都因为气息不畅变得涨红起来!却是不知,这全是因为李东阳的一句无心之言!朱厚照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没因羞愧涨红脸,两位大学士就会把太学生闹事的黑锅扣在他头上!
于是,还未等朱厚照近身,连忙挣扎地起身行礼道:“老臣惭愧!让陛下挂念了!”朱厚照连忙急行几步,在两位老人膝盖还没接触地面的时候给架住了,朱厚照急忙说道:“两位爱卿不必如此!国事繁重!一群学生只知谩骂,却不知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听到皇上这么说,谢迁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心中微宽,知道不是在指桑骂槐,于是开口道:“陛下关爱我等老臣,老臣心领了,然而太学生敢于参与政事,敢于为民请命却是好事!而且此事确实是臣等冒失武断了!”听到这个答案,朱厚照不喜反怒!沉声喝道:“他们参与政事自然是好事!不过他们是读书人,不是升斗小民!抨击朝政自然可以递上奏折!这种聚众闹事怎可放纵!若是让他们得了势,一旦有不顺心就闹一闹!朝廷威严何在?”
谢迁一时无语,他平日里也和杨廷和煽动过太学生,如今自己遭受了打击!让他感官顿时变了!他不是不知道不知弊病,也不是不知怎么革除恶疾!实在是他不敢动!因为自己的地位就是他们捧起来的!想到那群太学生,谢迁一时间却是不知怎么开口了!那群学生不就是自己的缩影吗?年少无知,只有一腔热血,只想进入官场报效家国!可是蹉跎良久却成了自己最看不惯的裱糊匠!甚至为了保护皇上,不得不向那些罪恶低头,一起打压皇上!还是后面的李东阳开口了:“陛下,正所谓:不知者,无罪!陛下想要治罪,必要先立法令!”
“臣觉得不可!”杨廷和怒声道。他原本没资格在此论事,但是,他是詹事府所属!也是当今皇上的老师,所以对于杨廷和的出声众人都没有呵斥。见众人没有阻止,杨廷和接着说道:“陛下,书生所读乃是圣人之言!行的乃是圣人之礼!陛下怎能立法干涉圣人之道!”
闻言谢迁一抽,心中暗暗对杨廷和绝了栽培的心思!心中暗道:“陛下已有明君之像,还用这种笑话来做理由!他谢迁可不相信心中谨记圣人之礼的人,会因为幼帝年少进而想要吞噬军权!虽然孟子提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是孟子也提倡君臣,父子!”刘健作为一个北方人,心直口快地说道:“介夫啊!你可否告诉老夫是哪家圣人的道理是未递拜贴强闯家门啊?”
杨廷和闻言脸色顿时涨红,看了四周无人为自己说话,于是拜服在地,嚎啕大哭道:“陛下,先帝新丧,年号已定!不可擅改啊!不可啊!先帝啊!”
这是文臣最拿手的好戏,也是皇上最恶心头疼的!“哭先帝!”听到杨廷和哭起了先帝,朱厚照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怒喝吧?不敢,毕竟对方打着先帝的名号!哭吧?又不能,他是皇上,虽然哭能立马占据优势,但是他却是最瞧不起动不动就哭的没用男人!
朱厚照不敢做任何事!可是不代表谢迁不敢,只见谢迁一抖衣袖,淡淡道:“既然介夫思念先帝,那就自请陪陵吧!”就在杨廷和惊诧莫名的时候,刘健也来落井下石,“而且圣人有言:民为贵,君为轻!陛下如今因为百姓而改年号,行大义而损私德!先帝即便泉下有知,也只会称赞陛下!不改年号介夫莫非想让往日圣君背上正德之名?”
只听得朱厚照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两位大学士,很想问一句,“既然改年号这么好,那怎么之前不同意?不但没同意,还被一顿臭骂!”当然,这骂人却是不带脏字的!笑话,读了一辈子书,骂人要是带上脏字有辱斯文,还不如直接享受天伦之乐!
“就是,就是!”刘谨也去插上一脚,笑道:“果然这人啊,还是年纪大些才懂得民生疾苦!不像某些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利!百姓,只是家里的马桶!用时拿出来,不用就丢了!生怕脏了自己!”
“你这惑国奸佞!”杨廷和原本就很是生气,又被刘谨冷嘲热讽,顿时爆发了,在他眼里这宫中的阉人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如今这等下人也来嘲讽自己,“定然不得好死!”
“杂家是不是奸佞不是你说是就是的!这天下是陛下的,这朝廷掌政的是三个阁老!这些可都是先帝定下的!还是你杨介夫难道想说先帝没有识人之明吗?”
原本谢迁和刘健打算站出来反驳刘谨,可是被李东阳拉住了在两人耳中低语一阵,两人顿时收了迈出一半的脚,心中暗道:“反正这刘谨要离京了,而且此事和他无关,无缘无故背黑锅,换谁都伤心!而且这杨廷和还明着骂对方奸佞!”要知道这些宦官最讨厌这两个字了。
看着众人对刘谨指责毫无反应,杨廷和顿时一阵悲凉,拂袖而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健厉声道:“此人万不可入阁!”李东阳和谢迁相互对视,都是默默点了点头。
朱厚照对于刘健这句话倒是挺好奇,于是问道:“为何不可入阁?”在他看来,杨廷和虽然固执了些,但是才华还是有的,为什么三位大学士一致认为他不能入阁?
“哈哈!”谢迁见两位老友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知道是给自己面子,于是张口笑道:“陛下要知道自秦皇改分封为郡县,明君都会自限其权!产生君臣平衡的关系!太祖之所以废丞相,是因为有些人不安心做臣,想做权臣!其实社稷稳固仅此一点,君臣分权!无论是君权独治,还是权臣当道,都是社稷危难!即使陛下欲要革新,也且不要大权独握,也不可过于放权!”
朱厚照闻言顿时左右言顾其他,“我看两位爱卿,并未伤了身子?”
见到皇上避开自己,谢迁微微一叹,心中也是一松,无奈地说道:“许些少年,不值得生气,至于昏厥不过权宜之计!”
“如此国事无忧矣!”朱厚照高呼一声,招呼刘谨离去了。
待皇上走远,沉默了片刻,刘健开口道:“陛下此计定是高人所授!”
“不错!”李东阳,微笑道:“陛下乃是性情中人,最喜快意恩仇!此次虽然结果有点失控,却也算的上达成所愿!”
谢迁摇摇头,出声道:“陛下不管是否得高人所助,我等即知陛下有明君之资,就应该借此机会博上一把!”
“值得吗?”李东阳犹豫地问道。
“值得!”谢迁缕着胡须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