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一切准备,西格玛抽出双刀,感觉着心底升腾起的熟悉感,仿佛那两把并不算特别合手的刀具是他的肢体延伸。
接下来,跟着感觉走吧。相信伊克斯帕斯,标明了“中级武器使用”,就应该至少是老手佣兵的那个等级了。
西格玛微微吸了口气,按照杜克思的预计,大概中午西格玛才会看到零星的小魔怪,随后数量会逐渐增加,在入夜时刻达到第一个高峰,在超出西格玛应付上限之前,要么小魔怪的数量减少,要么他们正式向弗尔斯特城的法师塔求援。
如果最糟糕的情况,不得不求援,教堂上面的弓箭手会提前五分钟到十分钟利用喊话告知西格玛,他只需要利用一旁工事的掩护,回到教堂的门廊里面,升起的神术屏障会把他保护起来的。
一切都很清楚,下面就是等待,和挥舞屠刀了。
极度熟练的耍了两个刀花,西格玛微微摇了摇头,离佐恩的水平还差得远。
但是,够用了。
远远的,有零星的黑色毛团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移动。
此刻居民们已经基本上都挤在了教堂里,那些流民也都各自乞求了自己的庇护,对于这些游荡的小家伙,没有尖叫或者是什么别的声响。
空落落的街头,各家都锁上了门户。
西格玛注意到,深渊生物的眼眸和因斯派尔的有着一种微妙的相似感,那个菱形和那个十字,以及瞳孔中央反射着诡异光影的空洞感。
不过单就感觉而言,这些红彤彤仿佛在滴血的眼眸,反而没有因斯派尔的那对黄眼睛吓人。
这些小魔怪体型都不大,只有家猫左右,身上往往都有一些伤口,缺失某条腿或者没有尾巴的也很多,西格玛知道这是北门的士兵们的杰作。
在那些伤口附近,有粘稠的蓝色液体在缓慢滴落,深渊生物的血一般也是红色的,但绝大多数主世界的低等深渊生物,实际上都是蓝血。这代表着它们的身体常年缺乏深渊气息的滋养,如果站在深渊生物的视角来看,就是一种严重的慢性病表征。
那些小魔怪分散着,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西格玛并不去管那些过远的,只偶尔收拾几个较近的。
小魔怪在白天视力很差,它们的眼睛不能接受强光,但主世界的小魔怪的听力和嗅觉往往都比它们在深渊的同族要好一些。
令西格玛比较在意的另一点是,这些小魔怪的尾刃上,闪烁着的光芒,很接近金属。
教堂门口的地面缓缓被蓝色染透了,西格玛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这味道没有因斯派尔身上的烟味那么呛人,却让人更加的不舒服。
杜克思说的很有道理,小魔怪的防御力很差,只有尾巴上的鳞片还算比较坚硬。它们的骨头,甚至包括头骨在内都是一种疏松的状态,基本上一刀下去都能比较顺畅的劈开,甚至不需要更精细的刺和挑的操作,只是最简单的劈砍就能解决掉。
“骨质很疏松,但看得出来它们的骨头进化的形状是用来防护的,胸前的骨板明显是承力结构,更像是由于后天疾病造成的身体脆弱。”西格玛蹲在地上,看了一眼切口里面,衰败的肌肉配合着萎缩的内脏,却依然在努力的抽搐着,不肯放弃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西格玛仔细的用目光梳理着那些结构,用一种纯粹的分析语态开口,“在适合它们的生境环境下,这应该是一种很顽强,很不好对付的生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格玛很快就没有空闲去观察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的尸体了。越来越多的小魔怪聚集在教堂附近,“嘶……哈”的声音彼此起伏着,它们的体型逐渐变大,越来越多的小魔怪有了足够的体力频繁跳起,让西格玛从蹲姿变成了站姿,西格玛挥舞刀具的双手渐渐的停不下来了。
他慢慢的后退到了门的后面,在杜克思给他选定的位置站定。
远远的,他听见了城北响起的尖锐哨声,他知道,北门的士兵已经从正面对抗转为了杀伤性骚扰,马上城内就会出现体型更大的,没有带伤的小魔怪。
小魔怪最危险的是它们的尾刃,而它们有一条很修长的尾巴,基本上和身躯等长,这东西灵活的让西格玛不敢错开眼珠。
他不敢有任何的分神,生怕自己的手臂或者腿上什么时候就被开了一道见骨的血口。他的手背上已经有了几道血口,幸好他反应快,都不深,只是割破了皮肤,渗出了零星的血点儿而已。
据杜克思所说,小魔怪的尾刃并不带毒,这些无伤大雅的伤口无需处理,也无暇处理。
西格玛在伤口累积的较多时,暗搓搓的击发了那个贴身的治愈符文。一道微弱的绿光闪过,那些划痕还在,只是不再渗血。
无论体型,小魔怪的防御都是一样的脆弱,如果只有一两只,恐怕一根足够粗的木棒就能把它们的头颅敲扁。可惜,现在这个蜂拥的情况,大开大合的策略只会让自己迅速步入死亡。
金属的大门被挤压的吱呀作响,小魔怪的尸体堆积起来,被后面的同伴们踩踏着,吞食着。
小魔怪并不会用堆尸战术来垫高自己,因为它们的食谱中包含了同类,很可惜,它们虽然吃的干净,消化能力却不高,同类的血肉对于它们而言并没有多少营养,不如人类或者是动物的营养充分。
西格玛也这样认为,主世界的小魔怪群体明显不是一个健康的群体,他明白为什么教堂发布的收集任务只要求尾刃了,除了尾刃,这群生物浑身上下实在是没有什么有用的地方了。
鲜红的深渊生物血液好歹还有点毒性,蓝色的深渊血液……或许可以拿来做墨水?但谁家的书籍上面希望有一股臭烘烘的硫磺气味呢?这种程度的深渊气息甚至连驱虫都做不到!
西格玛不经意间的微妙走神了,他或许没有在意,但他走神的时候,动作却更加流畅漂亮了。
滔滔不绝的小魔怪很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单调而机械性的劈砍也是,期间唯一一次让西格玛很紧张的,就是小魔怪们开始用尾刃去劈砍门轴的时候。
诚如杜克思所说,小魔怪是没有这个级别的智慧的,背后应该有更高级的深渊生物教唆。
门轴断裂的那一刻,西格玛屏住了呼吸,他想后退,却在回头时看见了房顶上的弓箭手。那人瞪着眼睛,拿着一支箭看着西格玛。
那一瞬间,西格玛明白,如果这时伊克斯派克特后退了,一只羽箭会在小魔怪的尾刃之前从后面洞穿自己的胸膛。
他骂了一句,恨恨的盯着那摇晃的门轴,心里考虑着自己如果能再现一下佐恩的剑舞,应该还有一条生路。
但很快,戏剧性的一幕却出现了,因为门内侧的门闸被固定在地上了,断裂的门轴只是狠狠的磕在了墙上,在墙壁和另一侧大量小魔怪的压力作用下,门被稳稳的支住了,甚至比门轴还在的时候还要稳固。
“感谢士兵长插上门闸!”这个本来是为了固定角度的小措施救了西格玛一命,他可没有自信在一群挥舞着尾刃的小魔怪中表演舞蹈。
佐恩的那种优雅的剑舞,分明是用命在刀尖上跳舞。一失手就在阴间了,或者按这边的叫法,被摆渡到冥府去了。
西格玛挥舞着刀刃的手已经有点麻木了,他情不自禁的连续走神起来,却不知道,身后的教堂里,胆子较大的人们已经推开了一条门缝,窥探着,为这位画家矫健的身手而赞叹着。
连楼顶的弓箭手,也在巡视周围之余谈了几句下面的年轻人。
“这小子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双刀耍的跟跳舞似的。”
“当然,没看头儿专门找了那小子练习?上一个和头儿打的有来有回的家伙早就当上小队长了。”
“你是说头儿有招揽他的意思?”
“很难,他有姓氏,是个贵族。恐怕只能现在借一次免费劳力。”
长箭洞穿了一只小魔怪的身躯,这让西格玛有了更多的空隙去在一堆尖利的尾刃中腾移躲闪。他躲开一个出现位置比较尴尬的尾巴,反手下意识的甩了一个刀花过去,得感谢那位弓箭手,虽然他不久前瞄准的还是自己的后心。
“看吧,跳舞。”弓箭手看着那个利落的刀花,对自己的同伴吹了声口哨。
很不巧,教堂里面窥视的人们也是那样认为的。
西格玛隐约听得到几句讨论,关于艺术家是不是把作战都当作了一门艺术。
西格玛现在处于一种很奇特的状态,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小魔怪,手上应付着那些挥舞着的黑色带刀鞭子,但他的心思却完全抽离开来,仿佛灵魂高高在上的打量着自己的躯体。
很不甘心的承认,现在伊克斯派克特的本能比西格玛的理智有用。或者更直白的说,西格玛的脑子如果在线,能把身体指挥的倒进这一堆黑色会动的危险品里面去。
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他的脑子下线为好,找一找这些丑陋的小家伙和讨厌的因斯派尔之间的关系,回忆一下佐恩利落的身手并表示羡慕,设想一下伦纳德殴打德布罗意先生的情景,哦,对了,今天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呢?
身为精灵已经二十年都没吃过肉了啊!人类这边的肉卖的还好贵啊!他可没办法每天都花一枚银币在饮食上!
西格玛不停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他的胳膊也在不停的向他反映,他累了。
原本不算沉重的刀具开始慢慢变得和佐恩那一对短剑一样的沉重,虽然西格玛清楚佐恩的那对匕首实际上算是轻武器,比这对双刀轻不知道多少。
“这些深渊生物有完没完?”西格玛恨不得破口大骂,他收着手上的力道,勉强维持在能够掌控武器的下限。他已经连续挥舞武器半个小时了,就是伊克斯帕斯捏的身体也濒临力竭了。
最糟糕的是,杜克思没有给他安排替换。
再撑一会儿,现在还不能退。
就在西格玛这样想的时候,他听见了教堂上面弓箭手的喊话。
“把刀别在门上拦一会儿,退进教堂关门,法师大人的支援马上抵达!”
退进教堂?不是退到门厅躲防护罩里吗?
西格玛百忙之中回了一下头,入目的场景近乎让他感动了。
教堂的大门并没有关闭,那些畏缩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正在门口挂着感激的微笑,牧师们在为他祈祷,厨师拿着刀,明显是想上前帮忙却被劝住了。
他们给他留了一扇门,一扇可能会导致小魔怪闯进去的门。
被信任了。
伊克斯派克特这个谎言,被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