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德布罗意终于回来之后，随着猫咪的召唤被解除，西格玛已经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僵硬了。
“明天我可以不来吗？”西格玛捧着吃饱了的小伯劳，“我可以待在您的宿舍里。”
“累了？”德布罗意看了看西格玛的神色。
“不累，只是……您的猫……该配种了。”西格玛纠结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直接说了。
德布罗意微微一愣，他想了想自家召唤物的性格和最近的状态，又看看西格玛尴尬纠结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由得晒然一笑，“哈，咱家的小猫咪也到了年纪了嘛……我明白，辛苦你了。”
据北地的信息，自由真理出版社到底有没有一只猫还在争论，如果有也可能是临时借住的野生猫。不过自家召唤物倒是一口咬定并念念不忘……猫的性子果然还是那样子啊。
它第一次遇到自由真理出版社是什么时候来着？红枫战争结束那次在王城门口？大雪山瘟疫的那次采访？
无论是哪次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毕竟伊思凯珀太冷，还有沃尔夫在，好像没有叫过它，所以一定不是在伊思凯珀那里遇到的。
想到这里，德布罗意微微顿了顿，他看了眼桌面上面的信件。他隐约记得，莱布尼兹好像也认识出版社……理论上他们不应该有交集，除非……嘶……禁咒雨事件……
德布罗意微微闭上眼，定了定神才睁开。
禁咒雨那么大的事情，出版社不可能不来采访……在那种等于伤口撒盐的情况下，莱布尼兹还能去保持心态，认识新朋友吗？
西格玛是真的不清楚出版社还有一只猫，他隐约记得卡瑞斯还是因斯派尔有提到什么“幽灵猫”，或许是一只神出鬼没的像幽灵一样的猫？反正他借住了那么久，就根本没有见过猫咪，也没有看见一丝猫咪生活的气息。
西格玛看了眼宿舍角落里面的水碗和食盆，又看了看猫抓板和毛线球，一只被豢养的猫怎么可能缺的了这些呢？
除非……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半神的猫又怎么可能普通呢？
西格玛被弄醒了，被某种凉丝丝，柔软而飘忽的东西弄醒了。他揉着自己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颇为恼火的望向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
他对上了一双黄盈盈的大眼睛。
或者说，他对上了两个椭圆形的黄色区域，它们贴在一个白色的偏球形的东西上面，这个白色的东西上面还有两个尖，一个大眼睛，大耳朵的猫头形状，这个仿佛是小孩子的橡皮泥手工的轮廓，配合下面的躯体……嗯，这应该是只猫。
那是一只白色的……画风过于卡通化以至于失真的猫，它似乎是由一团烟雾，或者是某种接近霜的颗粒物组成的，它的后腿，臀部和尾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些不定型的，漂泊的白色东西，接近被风吹动的白绸带，接近一团即将散开的烟雾，又像是白色的火焰拖出横向的尾迹。
“德布罗意先生！”西格玛第一反应就是去叫睡在下铺的自家先生，他怀疑自家先生又折腾什么古怪的召唤物了，这或许是只元素生物？
但是这个诡异的画风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元素生物也不能长得这么违背进化法则吧？简直可以就这个造型写一篇万字论文了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西格玛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学院宿舍的制式双层床上面。他现在正躺在一片青翠柔软，干燥整洁的草地上。
小麦草，车前，狗尾草……这个季节它们早就枯掉了，并且这种草地，在北地应该只有银角牧区才大范围生长。
“我在做梦？可是人应该梦不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吧？”西格玛困惑的打量了一下那只卡通猫咪的后半身，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材质，甚至觉得自己连想象都想不出来这种东西。
并且这个梦的清晰度也太高了吧？他居然能辨认出每一种植物。
“伊克斯帕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西格玛开口。
那只猫点点头，黄莹莹的大眼睛默默的盯着西格玛。
得，中头奖了。
西格玛仰天翻了个大白眼，他坐起来，看着这只诡异的猫，“你就是出版社的那只“幽灵猫”？别说，你这样子是挺像幽灵的。”估计德布罗意先生的猫咪要失望了，这明显不是什么正常猫咪，而是一只“卡通猫”，哦，还是一只没有后半身的“卡通猫”。
猫咪歪歪脑袋，它立起上身，用那些飘忽的烟气组成了一行精灵语。
“伊克斯帕斯的神使，向您致敬，异界的客人。”
“你是神使？”西格玛微微皱眉，他想起了出版社里面的人并不知道他这个“异界来客”的身份，看样子出版社和伊克斯帕斯果然是有隔阂的。
“您在北地的心理审核已经彻底通过，不必要留存的气息也都彻底消散了。我来向您告别，并归还您的东西。”那些雾气凝结的字迹使用了大量的多余修辞去表示尊敬，但是其中的信息量还是非常巨大。
“心理审核？气息消散？告别？”西格玛默默的念叨起来，“告别的意思是……你其实不是来找我，而是一直在跟着我？”
这个有点吓人，跟踪狂什么的。
“从伊克斯派克特踏入出版社，我就在您的梦境中冒昧作客了。”雾气字迹这样回答。
西格玛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时间节点很奇特，不是他第一次见谎言面具师的时候，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出版社社员的时候，而是自己第一次进出版社的时候。
因斯派尔和卡瑞斯都认为这只猫神出鬼没，消失大半年也很常见……所以没有人意识到它一直都在出版社，只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啧，这个听上去有点像是营寄生生活的样子，寄生在梦境里……
西格玛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不正常的草地之外只有弥漫的雾气……这里果然是梦吗？它留在梦里的原因是为了“心理审核”和“气息消散”？
“心理审核”是北地的，伊克斯帕斯不希望什么秘密被北地发现。“气息消散”，唔，确实，和因斯派尔接触过，理论上离开出版社之后我身上的深渊气息会造成些麻烦，就像在安亚那镇时一样，但在半人族境内和俩边境都没有遇到这些麻烦事。
伊克斯帕斯希望保密的是什么？它刚刚所说的，归还的东西吗？
它归还了什么？我在那时候失去了什么？
西格玛觉得朦朦胧胧的想不清楚，他坐在这片草地上，看着那只猫做出了一个类似鞠躬的姿势，随后缓缓升起，消失不见。
他的头缓缓抬起，视线也跟着那只猫一起升起。
这片“梦境”的天空是一片明亮的雾气，随着那只白猫融入天上的雾气，这些雾气就如同云朵被风撕裂一般的散开了，露出了后面金色的太阳。
随着太阳的出现，这片地区的能见度上升，西格玛看见了草地的边缘。
一边是森林，一边是沙滩，沙滩的那边是海，森林的边缘有一片湖，一条溪连接着湖和海，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入海口。
太阳在缓缓的落向森林和沙滩交界的方向，那里平坦的一路延伸过去，直到被一座山脉挡住，那山脉从森林里延伸到海里，形成了一个峡角。山的高处有积雪覆盖，流落的融雪依稀形成了一条瀑布，直坠大海。
入目所及，西格玛至少认出了五十多种不同的植物，但这里寂静万分，没有昆虫或者鸟类。这让西格玛搞不清楚这里算是什么，这里的生态到底是繁华还是荒凉？
西格玛困惑的摇摇头，他的手拂过那些草叶，却找不到一片枯黄的叶子。
“不对吧……我的梦境这么没有逻辑的吗？”西格玛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草上面都没有生长周期的痕迹，说好的“一岁一枯荣”呢？”
西格玛在困惑中醒了，他迷茫的望着天花板，通过房间里面的明暗程度估算着，现在大概离太阳彻底升起还有半个多小时……没有便宜手表的世界真不方便。
嘶……西格玛猛然反应过来那只幽灵猫归还的是什么了。
“用一个新的假身份，去取代旧的假身份，让我忘记本来的身份吗？”西格玛开口，却只是默念，没有出声。
他都忘了，他不是西格玛……他是一个地球的灵魂，一个“异界来客”。
谎言面具师不想让北地知道他的这层身份……他自己也不想让这层身份败露，看样子北地的“心理审核”……是可以探知到这个的吗？
西格玛的目光里面微微闪过了一丝警惕，现在伊克斯帕斯的神使已经走了，他不能让自己被第二次“心理审核”了。
现在世间知道他的这层身份的还有谁？
谎言面具师，伊克斯帕斯。书神，长恩。冥后，库库亚缇。银戒律师，莱蒙纳德。还有一个叫艾马尔菲伦的家伙。
首先，第三纪留下来的“真善美”组合可以忽略，绝大多数人看见祂们就会发疯，祂们都是不往外传消息的，伊克斯帕斯连自家的出版社都没告诉。莱蒙纳德也基本可以放心，这位律师口风非常严，他的身份接近上辈子神话传说里面的“判官”或者是“摆渡人”，祂手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上古秘闻，从来没有泄露过一丝一毫。
唯一的问题是那位，艾马尔菲伦。
当初谎言面具师说的那堆称号西格玛都没听说过，但无论如何，“无悔的罪人”这个名头让西格玛有点害怕……今天不宅在家里了，去大图书馆查查书吧。
床铺轻轻一动，是下铺的德布罗意先生醒了。
西格玛趴在床沿上往下看了一眼，暂时收起了心中所有对伊克斯帕斯的忌惮和对自己身份的迷茫。
目前的首要目标，做好“西格玛”。
不要再让先生，父亲和小叔叔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