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被这内侍扶着缓缓往外走,出了她这一小间,室外居然还有一间大卧房,床榻,妆台,博古架子一应俱全,且规格也甚高,林芸之前的小间与这比起来,恐怕只能算作一个小角室。
虽然一切器物用品均是华贵异常,但因为很少有多余的饰品,整个房间乍看之下大而空洞,像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再往外,便是正堂,不出林芸所料,这果然就是沐阳宫主殿信德殿,回想到刚刚里间卧房简单的布置,看来季东和不怎么在这里过夜。
也好,这里环境舒适,很适合修养身体,等伤口好全了,再酌请黄内侍调自己回清音殿就可以了。
林芸打定主意后,便内心坦然地随那内侍去见季东和,临出门时,十姑姑突然追上来,为林芸披上件淡青色的棉披风,一边替她系上绑带,一边意味深长地对她说“天冷,往后的路你要仔细点走。”
林芸有些无奈,这个十姑姑对她和季东和的关系,误会太深。她内心恐怕早已认定自己正在和流萱争宠呢吧……诶,多说无益,一切还是留给时间去解释吧。
林芸朝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允。
那内侍领着林芸出了信德殿,一路上弯弯拐拐绕了许久,几乎把沐阳宫全走了个遍,甚至还从清音殿路过一回,里面已是琴音袅袅。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林芸仍没能见到季东和,一直在注意周边景物的她,发现自己又被带回到清音殿门外。算下来这已经是第四次路过了,也就是说,这内侍故意带着她在沐阳宫绕了四圈!
终于林芸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前面领路的内侍也感觉到林芸的停留,疑惑地回身问道“姑娘怎么停下了。”
“请问公公,还有多远才能到?”林芸弱弱地问道。
那内侍见林芸开口,终于释然地回道“姑娘可算是问话了!”
林芸疑惑的问道“公公,您这是何意?”
内侍笑着解释道“这是殿下吩咐的,说是,姑娘若是不发问,就一直带您在沐阳宫里绕着,小人也不知道殿下是何用意,只是照办而已。”
林芸讶异季东和行事如此怪诞,为人也必定喜怒无常,待会见着,要更加小心才是。有对这内侍道“既然如此,就请公公再为问我带路吧。”
那人连连哈腰应承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姑娘请随小人来。”
这次走的路线也当真与前几次的不同,但到底还是在沐阳宫各处打转,只是不久后,两人竟又从中门进入,回到了信德殿正前方,紧接着又从大殿西侧绕过,在大殿正背后的北门出来,眼前豁然是一片林子。
正对着北门的是一条幽曲小道,两旁夹道密植着排柳,立春未到,仅剩一片光秃秃的树干枝桠。在那些交错的缝隙间,还能看到远处闪动的人影。
内侍俯身向林芸道“殿下吩咐只送姑娘到这里,姑娘接下来只需沿着这条小径直走下去便可。”
“多谢公公。”林芸不知道季东和在玩什么花样,但既然是他的吩咐,其他人也不能不从。
沿着小径一直走着,距离人影越近,林芸看到的画面也越加清晰,那个闪动的人影是季东和,他在练剑?刚劲的力道,简明的招式,全不似普通贵族的那些花架子!
不远处的石桌边,内侍黄文宇正恭谨地站在那里侯着。桌上放着个小火炉,正微火烧着水,火炉边上是个花梨木托盘,上面放着块干净的帕子,另外还有几盏茶盅,茶具。
这些大约都是季东和练完剑后要用到的,林芸不敢看季东和,默默从外围绕到黄文宇身边,微福下身道“黄内侍。”
黄文宇微微侧身,算是回了礼,随后又直盯着场中季东和的身影。林芸见他不与自己说话,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也不可避免地转向季东和。
此时的季东和正好背对着二人,矫健的身形一览无余,再加上因为练剑而穿上的贴身短打,更是勾勒出手臂和双腿处流畅的肌肉线条。挥剑动作既快又狠,辗转腾挪犹如飞鸟般灵动,如此场景,连林芸这个弱女子也看得心潮澎湃,不知其他人看了又是怎么一个感受。
林芸偷偷观察了下身边的黄文宇,只见他依然面色平静地站在那里,眼前的景象对他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正在林芸分神偷看黄文宇时,季东和忽然一个转身,剑气袭来,剑尖,从林芸眼前划过,惊得她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
季东和也就此收势,将宝剑交给黄文宇,却看向林芸道“你来了。”
林芸也连忙问安,季东和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托盘里的帕子,林芸知他是要人伺候拭汗了,但这尚不是她该管的事。
于是默默地将看向托盘的视线转向了黄文宇,可这个黄内侍竟然向她点了点头!难道……真的是要她去?
气氛一下子陷入焦灼,林芸只能硬着头皮拿起帕子轻轻地帮季东和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季东和不以为意,边享受着她的服侍,边道“林小姐可是让本王好等啊。”
“殿下恕罪。”林芸一阵心惊,连忙俯身道歉。
季东和倒也不是真的在责问她,语气反而更加和善了些“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治你的罪了,不过有一点你倒真要记清楚了,以后又什么事什么话,就直接告诉本王,本王可没空陪着你打哑谜。”
林芸忙应了声是,又听得季东和道了声“茶。”
林芸提起小灶上的水壶,将茶水缓缓倒入茶盅里,茶水呈明金色,如琥珀般澄明剔透。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产自雪域高山的金葵茶。
林芸一直以来都在练习这种茶的炮制方法,据她所知,金葵茶因产自雪山之上,因此极为喜寒,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煮开后,迅速用冰块冻凉,才能保证其原有的滋味。
可现下此处哪有什么冰块,又或许季东和本就不知这金葵的饮法?林芸越想思绪就越乱,季东和看着她脸上变化万千的神色,倒觉得有趣极了。
最终林芸还是觉得不能辜负了这好茶,应当以正确的方法饮用,于是拿起另一个茶盅,两边相互倒了几次,再加上天气本身本身就寒凉,茶水马上凉了个透。
季东和看着林芸的动作,神色微凝,将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面色不善地问道“是谁教你金葵要放凉了喝的?”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的父亲也爱喝这茶,因而……因而奴婢从小就学着泡制这茶的,这才知晓的。”
“是么?”季东和拿着空茶盅,探究地看着林芸“在本王面前,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将茶盅重重地按在林芸手心道“将来就拜托林小姐来安排本王的起居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领着黄文宇扬长而去,只留下林芸一人,呆愣愣站在那里,恍然似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