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
“早该想到了,展出的资料想必也被神盾局仔细审查过,不可能找到普通民众不该知道的信息。”安吉拉一边悻悻地走出纪念馆,一边在心里嘀咕,“我能找到剑齿虎和金刚狼还是多亏穿越者的上帝视角。神盾局知道他们俩是变种人吗?纪念馆里讲述了战略科学军团的故事,那是如今神盾局的前身,规模远不及现在这样遍布全世界。这么一想他们似乎不知道这对变种人兄弟身份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仅凭这一点也不好说……”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过多地思考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只是钻牛角尖或陷入阴谋论。”有另一个人格作为补充的好处就是,安吉拉时刻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她便不再继续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了。
布鲁克林的街道远没有曼哈顿拥挤,安吉拉可以悠然自得地散步。她本来还在考虑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回公寓,却突然想到自己在纽约学医的五年来,几乎把所有时间都交给了学校与医院,还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这座城市。趁着天色还早,她随意地搭上了一辆充满空座的公交车,打算试试自己与“大苹果”的缘分如何。
她看到,在智能设备还没有统治人类生活方式的当下,布鲁克林高地文艺范儿的街头上,男孩女孩们随身携带的音乐播放器比路边野花的种类还要繁多。她看到,在手机像素还没有超过单反相机的现在,皇后大桥公园的岸边,年轻的母亲手把手教着自己的孩子把伊斯特河用蜡笔画在纸上。她看到,在移动网络速度还没有以兆来计算的今天,再过两个月就要拆除的洋基体育馆外,辛勤的邮差手捧着一捆捆热情洋溢的来信。
她觉得,很多东西即将要开始,也有很多东西快将要结束。
终于,大巴开上大桥,驶过哈林河,安吉拉又返回到了曼哈顿。凭借凤凰之力强化过的视力,安吉拉饶有兴致地观看着高架下洛克公园篮球场里的精彩比赛。她看到少年们想要跳得比梦想还要高,想要跑得比时间还要快。
“年轻真好……”26岁的安吉拉就坐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过去,满眼都是自己24岁的影子。
感觉到有一半的自己还在为没有经历过25岁而不甘,安吉拉摇着头笑了笑。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中,她看到了一处令她欢喜的街景。
她急忙在下一站下车,兴冲冲地快步走到洛克公园的街对面。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礼品店,透过橱窗看去,精致而体面。只不过贴在玻璃上的“店铺转让”标志阻碍了部分视线。
安吉拉打开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随之响起。
“欢迎观临,请随意挑选!”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将她引进屋内。
安吉拉满意地扫视着一排排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它们显然来自于各个文化背景。有喜气洋洋的中国结,有小巧可爱的日本御守,有包装精美的瑞士巧克力,有造型怪异的玛雅雕像。
“我感觉在这里没有什么买不到的。”安吉拉欣赏完毕后朝里面走去,“这么好的店,为什么要让出去?”
“正如你看到的,”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柜台后走出,“我已经很老了。”
“是吗?你看起来以后能活得比我还长。”安吉拉小步走到老人身侧,低头打量着他笔直的腰杆。
“看上哪件礼品了,年轻的女士?你今天无论买什么我都给你打八折。”老人边说边拿起水杯,“减去的两成里,一成为你的美貌,一成为你的礼貌。”
“那太好了,我要买你这家店!”
“噗!!!”
“冷静,冷静……”安吉拉轻轻拍着喷水的老人,“顺便说一句,真羡慕你的肺活量。”
“你这一下让我想起了奥马哈滩上掀飞我头盔的那颗子弹,”咳嗽了几下后,老人终于将气理顺。“小女孩,你是认真的吗?”
“你别看我这身衣服不贵,其实我是个有钱人……起码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富婆。”安吉拉把老人扶到椅子上,接着说道,“所以——你是位退伍军人?”
“那是我一生的荣耀!”老人的双眼似乎有那么一刻亮了起来,“但后来,就不复辉煌了。为女儿在六十年代的疯狂而发愁,再之后妻子先我离开,孙子孙女们从事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行业。天哪!我一直以为,按钮是一个在桌子上凸起的、能弹上弹下的东西。然而有一天我的小孙女告诉我,按钮是玻璃屏幕里一块敲上去硬邦邦的图片。年轻人怎么会喜欢这种丝毫没有触感的东西?有时候我真担心他们会完全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
“哈哈……”安吉拉半蹲在老人身边,笑着打断了他无休无止的抱怨,“听起来,你度过了一个美国人完美的一生。不仅如此,你还会看到今后人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哈,你说得对!我快有曾孙子了,但是他们在国土的另一边。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把店转让出去的原因之一。”
“还有其他的原因?能跟我讲讲关于这家店的故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不想听听1944年6月6号的故事吗?可比这精彩多了。在头盔被打掉后我晕了好一会儿,幸好有两个人及时把我拖到了一个掩体后面,听口音他们像是加拿大人。之后我便跟着他们一路向前。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和美国队长一样,也是人工造出来的超级士兵。我亲眼看到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却依然跑得飞快,把友军远远甩在了后面。但年轻的我也不是盖的,紧紧地跟住了他们。我们一起端掉了二十多挺机枪,十多个碉堡。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一生中最光荣的时刻是什么,但很有幸我知道我的——就是追着寻他们身影的那刻。我的肾上腺再也没有如那时般兴奋。等我反应过来后,我们赢了,但我却再未见到他们。”
“他们不见了?”
“是的,我听说一支加拿大的部队很快被派往了其他战场,可能他们也去了吧。我不担心他们能否活下来,他们肯定会的,所以我无比希望,可以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一面……”
“我曾经是个医生,”安吉拉站起来朝椅子上的老人笑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人的寿命越来越长,而这个世界却越来越小。”
“啊,好姑娘!”老人也回应着她的微笑,“如果这里真能由你继承的话,我就再放心不过了。对了,你刚才问了关于这家店铺的事吧?抱歉,请原谅老年人的啰嗦。”
“别这么说。”安吉拉拍了拍老人仍然坚硬如铁的肩膀,“虽然我的行医时间不长,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我遇到的这个年龄层里最健康的一位了。”
“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舍不得走了!”老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几年前她走了以后我大病了一场,医生建议我多出去走走。所以我就走了很远……来到东海岸后,我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觉得是时候歇下来了。我坐在街边,眼前是一个刚打完篮球的小伙子,在角落里对着墙发着神经。我朝他喊:‘嘿,你吸多了吗?’他转过头腼腆地走了过来,告诉我他明天要在这个地方向一个女孩表白,而他正在练习。‘你想用什么表白?手里的斯伯丁吗?’我这样问他。然后他那抓耳挠腮的样子,简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决定帮他一把,但我们又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项链。就这样,我发现一个商机——在这公园里,多少女孩在球场下偷偷瞄着某个男孩,多少男孩在球场上为某个女孩刻意地卖力?所以,我把这里租了下来,改装成了一家礼品店。”
“那么……那对少男少女,后来怎么样了?”
“在我店里打工啊,还能怎么样?那项链可贵了,他当时可付不起……”
安吉拉顿时无语,感觉好像什么美好的意境被功利的现实打垮了。
“看到那个光雕机和车床了吗?”老人指了指里面,继续说道,“那就是他们工作的地方。”
“那现在他们人呢?”
“他们的梦想开花结果了,爱情也是,”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就离开了。我真该把那笔项链的钱从他们薪水里扣出来的……这是家个性创意礼品店,但我现在的手可握不住那些工具了……”
“所以,你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找不到别的员工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喜欢在家里干活,然后把东西放到网上去卖。说什么亚马逊河,那不是在巴西吗?”
“那是个网站……所以,到最后,你就想,倒不如干脆也离开这里?”
“没错,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要接手这家店吗?你知道,现在经济可不景气……”
“同样地,房租也不会太高。”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姑娘?”
“我叫安吉拉。”
“安吉拉,这名字与你真配!听我说,安吉拉,你只要付给政府法律规定的税费就可以了,不用再给我另外的转让费了。”
“这怎么行?我不能——”
“安吉拉!”老人打断了她的话语,“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家店铺源自于我的一次偶遇。不是我开了这家礼品店,而是上帝将它作为一个礼物送予了我。我已经从这里取得了很多回报,不能在离开时贪取更多。而像你这样的年轻医生中断了自己的事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上帝需要在此刻借我之手,将这份礼物转赠与你。”
“我——”安吉拉感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把我想象得那么好,小姑娘。如果我将它以赠与的形式送给你的话,我还需要另付一大笔税,所以我觉得还是由你来破费吧!”
“哈哈!”安吉拉被成功逗笑,“如果你以后哪一天突然怀念起东海岸的话,欢迎回来看看,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嗯,没错,我肯定会在哪天突袭过来探查,你可千万别把这里搞砸了。”老人开完玩笑后恢复正经,接着说,“这片商业区的租赁事务由附近的律师事务所管理,他们先前已经帮我起草了一份转让协议。我们签完字后,你明天去找他们就可以了,估计事务所现在也已经下班了。”
“好的,你明天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明天一早的特价机票是最便宜的,也是到洛杉矶最快的。”
“那……最后再问一句,你有什么经验要传授给我吗?”
“当有人拿着东西要求退货时,你告诉他,这份礼物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他只是还没找到要送的人而已,但他一定会找到的。”
“我明白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款。”
“就是这个精神!”老人笑着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