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核实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之前,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包席,是什么?
包席,又称“包厨”,算是一种职业,也是当地农村源自“帮厨”、演变而来的一种雇佣方式。
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无论婚、丧、嫁、娶,主家都会设宴招待、答谢那些前来到访的客人。这种宴请的方式分两种:流水席和长桌宴!顾名思义,这里就不做过多的解释了。
但是要说明一点:农村人比较好面子,当时又攀比成风,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宴请,都是很费时费力、劳民伤财的。主家为了盛情款待来客,都会去雇佣“帮厨”的厨师,来丰盛和提高宴请的规格!而后来,就逐渐出现了“专业包厨”的厨师。
包厨,就是指厨师包揽下宴会餐桌上的一切,主家无需再过问那些琐事,只需要按照《合同》付款即可!包厨又分为“大包”和“半包”:所有的食材、辅料以及一切用餐琐事,均由厨师来包办,那叫“全包”;而如果那些食材、辅料等全部由主家承办,厨师只需要付出厨艺、去炒菜,则属于“半包”。
其流程是这样的:在宴席之前的某一段日子里,主家与“包厨”的厨师见面,预约好宴席的日期、制定好宴席的菜单、商量好“承办”的方式、洽谈好雇佣的价格……
在宴席的当天早上,“包厨”的厨师就会带着食材、辅料以及必要的辅助炊具,赶到主家的家中,开始为宴席做准备!一切就绪之后,开始上灶炒菜……直到按照《合同》,最后一道菜出锅!假如主家对厨师的服务很满意,那就按照《合同》付给厨师薪酬,厨师拿到钱后拍屁股走人!至此,这段短期的雇佣、租赁行为宣告终止、结束。
而如果主家对厨师的服务不满意呢?那也很简单:双方协商,扣除一部分佣金即可!不过,这样的事情鲜有发生:前面说了,乡村里的人都好面子,在那样的日子里谁都不想给自己添堵、更不愿意被旁人看笑话,所以只要厨师不是太过分,主家很少为了省几个钱而去找茬儿。
据六伯回忆:那是在七年前、二零零七年春天的某一天,他和六婶受一个远房表亲的邀请,前往距离此地大约二十公里的临镇,参加了一场婚宴:远亲嫁闺女,那天是闺女带着女婿“归宁”的日子。
当天的婚宴上,六伯觉得那些菜品的搭配很有新意,而且饭菜的口味也相当不错!想到自己儿子的婚礼就在半年之后,而婚宴的具体事宜还没有安排,于是六伯就找来了那个远亲,询问起了有关“包厨”的情况。
那个远亲对当天前来“包厨”的厨师赞不绝口,他对六伯建议:“不用再麻烦了,大侄子(六伯的儿子)的婚宴,你就找这个厨子,准没错!”
那天在婚宴结束之后,六伯在远亲的引荐下见到了那个厨师,并详谈了关于婚宴的一些细节。在交谈的过程中,六伯和六婶对那个厨子相当满意,当即就决定将儿子的婚宴“大包”给他。而那个厨师,正是画像里的这个人!六伯依稀记得,那个厨子好像姓“胡”……
“啊?”几个刑警当场愣住了,其中的一个疑惑道:“大叔,既然这个厨子是哑巴,那你们是怎么‘交谈’的?难道这个厨子还……还带着翻译?”
六伯正欲开口,六婶急火火的嚷道:“不是!这个厨子不是哑巴!”
“啊?不是哑巴?!”几个刑警又是大吃一惊,他们疑问道:“可是……你们不是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六伯苦着脸一摆手,叫苦道:“你们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几个刑警匆忙应道:“哦,好,大叔您说!”
六伯和六婶就回忆着当年的事,接着说了起来……
二零零七年元旦后的第三天,是个好日子,也是六伯的儿子大喜的日子!那天的一大早,天还没有亮透,“胡厨师”就乘坐一辆……灰白?乳白?或者……反正他是乘坐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来了村子。胡厨师还带来了两个帮工,那辆面包车没有后排座椅,车厢里满载着当天婚宴所需要的食材。
雇主之间稍作寒暄,胡厨师便带着两个帮工开始了忙碌:三个人正值壮年,手脚也很利索,很快就将车里的食材全都搬进了六伯家的院子。然后,一个帮工在院子里开始洗肉、杀鱼、洗菜,胡厨师则带着另一个帮工进了厨房。
按照习俗,大喜日子的这天,主家要对来客敬烟、敬茶,“包厨”的厨师也是客人啊!于是,六婶就给院子里帮工的小伙子敬了烟。小伙子受宠若惊,在惊诧之后羞红了脸,他接过六婶递过去的香烟,一弯腰鞠了一躬,然后才让六婶给点上了香烟。香烟点燃之后,他又朝六婶鞠了一躬。
那小伙子也太有礼貌了,六婶还真觉得有些不习惯。于是六婶就没话找话的寒暄道:“小伙子,多大了?”
小伙子腼腆的笑着,赶忙用手势告诉六婶:他今年二十三了。至此,六婶才知道:这小伙子是个哑巴!
六婶又去后厨给胡厨师和另一个帮工敬烟,当她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胡厨师正在用手语与那个帮工进行着“交谈”。
后来胡厨师告诉六婶:给他帮工的两个人,是他的表弟,两个人都是哑巴。
六婶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夸赞了一句:“难怪手脚那么利索!”六婶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大伙儿都普遍认为:哑巴虽然不能说话,但都是心灵手巧的……
一名刑警追问道:“大叔,当时那三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您还记得吗?”
六伯与六婶对视了一眼,回答道:“那天是十一点半准时开得席,忙忙活活的一直到……”六伯回忆了一下,很含糊的说道:“可能是中午一点钟左右吧?应该是那个时候,上完了最后一道菜,我给那个厨师结算了‘包厨’的钱,他们就走了!”
六婶补充道:“对,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肯定是一点以后!当时我们对‘包厨’挺满意的,还特意给他们又包了红包,还给了他们一条香烟和一些喜饼、喜糖!”
画像里的人,对上了;一个不是哑巴、却懂得手语的厨子,也对上了;犯罪团伙是三个人,也对上了;团伙中有聋哑人,又对上了;作案的交通工具、没有后排座椅的面包车,对上了;犯罪团伙的作案时间,也对上了……
一个刑警叫苦道:“大叔、大婶,当年我们的人来村子里调查取证,这些重要的情况,你们……你们怎么不说呢?!”
六伯哭丧着脸一拍大腿,嚷道:“可你们也没问哪!”
“就是!”六婶抱怨着解释道:“那一年,公安局的人倒是来了好多次,他们让我们家详细说说来吃喜宴的客人都有哪些人!我们连结婚那天的‘红榜’都给他们了,可他们也没问‘包厨’的事儿啊!”(红榜:登记道喜客人的名单,都用红纸书写,张贴在大门上)
六伯懊丧的自责道:“当时大侄女(刘树业的妹妹)出了事,全村都炸了天,我这脑子也乱哄哄的!谁能想到会是‘包厨’的厨师啊!三个小伙子看面相都是老实人,又是亲戚介绍来的,谁能想到……再说了,大侄女出事的时候,人家已经不在村里啦!现在想想……哎!”六伯痛心疾首的一声叹息。
几个刑警面面相觑、悔恨交加:致命的疏忽啊!当年他们都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婚宴习俗,以至于他们几乎翻遍了全县也一无所获!而涉案的犯罪团伙,至今仍逍遥法外!
亡羊补牢,一个刑警问道:“大叔,您以后还见过这个人吗?”
六伯摇了摇头,叫苦道:“没见过,真的再没见过!如果以后还碰过面,我也不至于见到画像想不起人哪!”
另一个刑警追问道:“那您记得他的名字吗?或者……有他的联络方式吗?”
六伯回答道:“我只知道他姓胡,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联络方式……好像当年确实记了一个手机号码!不过这么多年了……”迟疑了一下,六伯对六婶嚷道:“走走走,咱进屋去找找,应该还能找到!”
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十几分钟,六伯哭丧着脸回到了院子,自责道:“我明明想着记在一个本子上的,可是……没找到!这真是老糊涂了!”
一个刑警提醒道:“大叔,您别着急!您刚才说,您是通过亲戚认识了那个胡厨师,您的那位亲戚您还能联系上吗?他会不会……”
“哎呦!”六伯醒悟道:“好,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说完,他又跑回了屋里。
几分钟之后,六伯兴冲冲的跑了出来,喊道:“太好了,我那亲戚还记着那个厨师!而且就在刚才,他们在家里找到了一张那个厨师留下的名片!”
几个刑警兴奋了起来,他们上前商量道:“大叔,麻烦您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咱们能不能马上过去一趟?”
六伯很爽快一挥手,嚷道:“这有什么可麻烦的!他就在家呢,咱们现在就去!”
临行前,刑警们对刘树业和他父亲做了叮嘱:“为了案子的顺利侦破,这些情况要注意保密,万万不可声张,你们还是回家等消息吧!”然后,刑警们就带着六伯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