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坐下后,便小声地道:“其实来的时候,小女心中十分忐忑,一是担心仙子已经离开,二又怕仙子恼了小女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到眼下见了仙子,小女心中才平静下来。”
石兰似乎没想到小姑娘突然讲这些,于是颇有兴致道:“为何?”
“因为仙子毫不计较小女此前拒绝,如今又不请自来,显然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三秀既有讨好石兰道念头,又真心认为这位仙子大度宽容。
石兰一笑,淡然看出这小姑娘浅薄的心思,道:“那你这次果真想好了,要随我回去,不会过两日又吵着要回家吧?”
三秀坚定地点头,并举起左手,做起誓状,道:“小女发誓,这回真的想好了,不会再变卦。”
石兰满意地笑,道:“我信你,既如此,你也不要再喊我仙子了,我本名石兰,虽年长你不少,面相上你我相差不多,姑且以平辈相称,三小姐意下如何?”
对石兰的善意亲近,三秀只觉得心下充满亲切感激。
三秀乖巧地喊了一声“石姐姐”,随后又对石兰道:“我闺名三秀,年少,石姐姐唤我三秀即可。”
“三秀?这名字可有什么意义不成,我听闻你们家其他女孩名字与你这个都相差甚远。”石兰随意道。
“说来,这个名字其实是长姐给我起的,她说有一种长在深山之中的罕见药材,一年开三次花,所以得名三秀,这种药材因为罕见而珍贵,一般贵族人家得到此物,都是珍藏起来,不流于市的,姐姐说,希望我将来也能被人珍而重之,不已价格衡量,因此起名三秀。“三秀笑得甜甜地回答。
“看来你们姐妹情深。”石兰道。
三秀摇摇头,丧气地道:“没有,我长姐她喜欢清净,所以与家里众姐妹来往都颇为疏淡。”
见三秀情绪有些低落下来,石兰也不再继续谈话。
石兰不动声色地端起几案上的茶壶,翻开两只茶碗,开始斟茶。
不知为何,亭内并无炉子,而这茶却冒着烟气。
此时茅亭里一片寂静,唯独风声穿过林而过。石兰递过一盏茶,放在三秀身前的案几上。
“尝尝,缥缈宗沐尘峰产的灵芽尖。”
三秀致谢,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股宜人清香立时扑近口中,顺着喉咙漫入五脏六腑。
“这茶真好。”三秀赞道。
石兰亦抿了口茶,放松地弯了眉眼,道;“嗯,我到修真界以后,最喜欢的也是这种茶。说来,最开始还是一位前辈在我面前饮过这茶,我后来才开始学喝茶。”
“嗯?”三秀看石兰,仿佛还有话要继续,于是三秀也不言语,做一个乖巧的倾听者,这是三秀最为擅长的事。
石兰放下茶盏,眉眼渐渐柔和地道:“其实我当年的际遇也同你现在差不多,都是遇到一个修士,才跟随去到修真界的,只是我的经历比你又更坎坷些。
我十七岁那年,家里遭遇变故,我爹为此要将我折了银子,卖给城里的屠夫做续弦。
你这个年纪可能还不太懂,少女总有怀春时,那时候都觉得自己会遇到一个盖世英雄,与他琴瑟和鸣,恩爱一生。所以我那时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渡过,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人生,要陪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柴米油盐,为别人教养别人的儿女。
这样的人生,我实在不肯,于是寻死觅活,后来就跑去投河,投河的时候正好被那位来到凡俗历练的前辈所救。“
谈及这位前辈,石兰的眼睛里忽然闪烁着一丝光。
“这就是我现在宗门的一位师祖,师祖他发现我身具灵根,才把我带回里修真界。我至今对他万分感激。”
三秀仔细听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布满认同,就好像当年被云师祖所打救的人是她一样。石兰只觉得好笑。
石兰原本不相信天下间还有如此单纯的人,
可这百年来,石兰见过的人不知凡几,眼前的小女孩是真情是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正是因为一眼就能看穿,石兰才觉得颇为惊讶。
石兰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孩子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始终衣食无忧,所以生得一副天真的脸不说,就那灵魂,也像是从没被世间的利益纠缠过一样……
次一日,天刚蒙蒙亮,石兰带着三秀出发了。
二人站在锡山郡的城外,透过城门,三秀隐约还能见里面的花影相错。
花影间,似乎还有三三两两的盛装少女挽手嬉笑,她们身上绣这花,头上也簪着花,实在脸上都笑得如一朵朵鲜妍灿烂的花。
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三秀必须要走了。
但三秀心里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离开,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心里所爱的人。但愿从此以后,大家都平安喜乐,幸福地渡过将来这短暂的一生。
一路上,石兰牵着三秀,二人走到一片无人的荒郊野,石兰便甩出了一只青竹叶形状的小舟。
小舟为深木色,刚甩出来时看着只有一片小竹叶子大小,但是落地就长,不过是一呼一吸间,这小竹叶子舟已经长成一只小船模样。
三秀仔细一看,这小舟似乎还并未落在地上,而是飘飘然浮在地面两寸之上。
石兰一手提起林三秀的后衣领子,轻轻一跃,便带着三秀一起站在了青舟内。
放下三秀后,石兰也不说什么,走到小舟中间,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只圆形蒲团,随即盘腿坐来上去。
见石兰坐下,三秀也赶紧挨着石兰旁边并腿抱膝地坐着。
待三秀坐定,地下的小舟便渐渐升高,三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激动起来,惊奇不已地趴在小舟往天上看,往周边的树梢上看,然后又往下面的草地上看。
真是十分奇妙。
虽然上辈子,三秀和金丹修为的谢昭禾一起在秀园整整生活来十年,可是谢昭禾一直隐瞒着三秀他的身份,以及修真界的一切,导致三秀也没见过这些。
三秀亲眼看着小舟高过周围的花草,又高过周围的树木,还在往上升高,林三秀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有些眩晕,因为怕意识不清醒,一不留神一头扎到小舟外面,然后摔成肉泥。三秀赶紧贴着石兰的胳膊,又坐回去,闭上眼睛不再往外看去。
高空的风要比地上都要大些,风声猎猎作响,直到感觉小舟不再上升,而是平缓地往一个方向行驶之后,三秀这才睁开眼睛。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晴蓝的天,朵朵白云就在小舟旁浮游着,那些云团成各种各样地形状,有时三秀仿佛一伸手,都能触摸到那软绵绵地云团。
这样美丽震撼的景象,三秀上辈子从未见过。
三秀再次试探着探出头去,往小舟底下看去,只见下方的城池不过星点大小,心里再次生出怅然。
辞别了,红尘俗世。
三秀明白,从现在开始,她真的走上了与前生完全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