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历练里,堇月展现了异常的坚韧。从不因为练功的时长而争论申辩抑或是抗拒。承受,仿佛是她习惯了的底色。而她的身体,终于在日复一日里扎马,梅花桩,以及基础的招式练习里慢慢的好起来。因着食物丰盛,连个头也开始逐渐长高。
半年里,袁宣峻是愧疚亦是不忍,半步也未曾离开。只安心教她读书写字。与两个弟子一起,也算安享天伦。
巽恬依旧要花费时间去东边的绿洲,偶尔和萨伊同去。贞婳性子野,常常溜出去不见踪影。
堇月逐渐开始说话,地下石室藏着的书也逐渐能读懂许多。这一日,她在藏书的石室里静读一文,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放下书籍,往底下更深处的石室走去。那石壁上的机关本是合上的,她只观察了一会竟然探寻出个中奥秘。打开了机关,往里头走去。
房中用于照明的是七十六颗明珠,因着石室群设计精巧,这明珠所在的位置不断折射放大外头的光线,将整个屋子照的明亮,夜里又是幽微的夜光。
悬浮在石室中央石座之上的,是一方生锈了的青铜剑,宽寸余,长一尺半。那篆刻着铭文的剑身仿佛有魔力一般,她不由得伸手触碰。那剑原本是迟钝的,却突然仿佛是脱落了铜锈一般,变的锋利起来,割破了她的手指,血顺着剑身往下在随着剑锋折射的光芒滴落了一滴在石桌上。
那剑,解封了。
袁宣峻感知到剑的变化,到了藏剑室那剑已然发出了嘶鸣的声音。
堇月回头,见他上前来裹住自己手上的伤口,然却并不觉得疼痛。茫然问道:“师傅,这是什么?”
袁宣峻取了剑,让她拿在手里道:“这把剑,叫做青鸾。”复又叹气道:“看来,都是天意。”
那把剑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凌冽的剑气立时消退了。
袁宣峻按着她的肩膀道:“昨夜教你辨别天上的十二宫,你记住了多少?”
堇月摇摇头:“记不住,太多了。”
他带他走出去,边道:“我们住的这个房子,叫天极宫,是按照天上的十二宫方位和阵法修建成了。北的尽头的地下河,南的尽头是黄金珠玉。最底下是八卦阵藏着历代住在这里的人的武学修为。以后你要熟悉这里的每个地方,把每个机关都烂熟于心。记住了么?”
堇月点头:“是不是要记很久?”
袁宣峻笑了笑道:“你师傅我,记了十年左右才记下来。你还小,所以不算很久。大不了在这记个三五十年,总有记住的时候.”
“那大师姐和师哥能记住吗?”
“只要你一个人记住就可以了,他们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记住的。”
堇月回首看了一眼方才的房间,又突然问道:“师傅,你可不可以教我织布?”
他愣了一下:“为师不会织布,你学这个做什么呢?”
“做衣服啊,我的衣服都小了。师姐的衣服又太大,师母不在。”
“咱们不学织布了,师傅带你出去买衣服去。”
堇月一时对出去二字,无甚概念。不知道要越过这沙漠,需要许久。
月氏,王城,皇宫。
宋姬奉旨带着岁余的孩子前来拜见王衍,按着皇室的规矩,非女皇所生的孩子,都是养在本家。
孩子在摇篮中睡得极熟,半握着的拳头粉嘟嘟的,连睡梦中也是带着浅浅的笑。让人见了,不自觉的欢喜。
坤元殿偏华丽,是宸君喜欢的陈设。铜丝掐丝珐琅香炉里燃着沉香。花瓶里排着三支白荷,一只荷叶。
宫人备了一桌膳食,宋姬自己做的几样饭菜也在宫人验毒后排了上来。他哄了哄孩子,交给奶娘。
到了桌前,对立在一侧的宋姬招了招手道:“来,一起用膳。”
宋姬复拜了一拜才去坐下,夹了一块红柿裹肉到他的盘子里:“妾记得殿下喜欢吃荔枝肉,特换了红柿做了一份。殿下尝尝。”
宸君尝了一口,那肉刀工精巧,甜度适中,入口绵长,颇有嚼劲。
“的确不错,这道菜费功夫。难为你做了,这么远的送来。”随夹了一块寸圆茄盒给她道:“你也尝尝这个,肉陷剁得不错,配着鲜嫩的茄子炸制而成,很是鲜美。”
宋姬一口未送入嘴里,就有宫人来传话,女皇不知怎的过来了。
女皇未退朝服,威严而至,宋姬忙搁下碗筷对着门口跪迎她,待她进来,宸君行了一个平礼。问:“陛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女皇往那桌上的正座坐下,令宋姬免礼,才回答他道:“听宫人禀报,宋姬带峰儿进宫拜见。早上国事未毕就未接见,现下得空了也过来看看峰儿。峰儿呢?”
奶娘行了礼恭敬答:“小公子已经睡着了,奴婢这就抱过来。”
女皇做了一个不必了的手势:“不必了,孩子困了别再弄醒了。今年龙家新送来极好的艳红桃和玫瑰蜜,朕命人制了点心,膳后用正好。”
宋姬立在一侧伺候,带着几分不安。女皇见她穿着朴素,又顾念着从前安份守己,从不惹是生非。便示意宫人安置椅子:“宋姬,不必站着伺候,坐下陪朕和宸君用膳。”
宋姬曲膝行礼才敢坐下。
女皇尝了一口宋姬做的葱白炖的牛肉,很是好吃,对着宸君道:“宋姬的厨艺和从前一样好,在宫外照顾小公子可惜了。”
宸君道:“若陛下喜欢宋姬的厨艺,时常传她进献几道菜便是。”
女皇莞尔一笑:“为人母亲本就辛苦,朕再时常传菜必定耗费许多时间。人劳累,难免又分散了照顾孩子的精力。”
宋姬听了,复起身跪下道:“妾不甚感激能伺候陛下君上,怎会劳累。陛下喜欢妾的厨艺,乃是妾的荣幸。”
女皇复道:“别动不动就跪,你猜生了孩子不久,正是好好将养的时候。”
才坐下,她又道:“朕昨日得空查了查这宫廷里的账目,只一道牛乳糕点就开出了八十斤牛奶的账目。朕想着,朕和宸君怎么吃这一天也不可能吃了八十斤牛乳。小到牛乳鸡蛋,大到珍贵食材奇珍异兽。实在是浪费。”
宸君听罢,道:“后庭的确是需要个能管事的。不过这事,仔细查问发落下午,也能解决。陛下不必为这个劳心。”
“何尝不是呢?朕让玫德去查,这些个宫人竟然拿太上皇留下的太妃们作幌子,又那旧例做文章。还是这宫里,人太多了,朕想好好发作一次,再裁撤掉这些人。留些能做事的便好,宫人不必多。更该简省才是。”
宸君听罢,道:“太上皇留下的姬妾们,若是移居萧山别宫,规制也不好裁剪。”
“宸君说的是,朕想着,朕在皇家林场里开了一片剑麻地又有桑树若干,田地许多。就把太妃娘娘们移过去,颐养天年。其次是,多嘴多舌的宫人们,全部去皇家农场好生做些有用的。至于那些领班刺头儿,这些年也落了不少罪,便按律法定罪去边境服役。皇宫里,留三分之一的人,便可以了。”
宸君知晓她一早就想好生清算这皇庭里的肮脏,本来换掉花草已经是告诫他们,谁知道不但无用,反而是变本加厉了。
道:“这宫廷里,的确缺一个能管事的人。”
女皇点头:“处置的事,玫德自会办好。朕想着,宋姬虽然少言语,在打理家事上却很有章法。特地来问一问宸君,朕想册封宋姬为后庭夫人,居住华玺宫,总管后庭事宜。享一等妃份例。”
宋姬听罢,复站立起来屈膝道:“前并无姬妾受封的例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再则,峰儿还小,妾不能离了孩子。”
女皇笑了笑道:“朕也为人母亲,如何不懂母子分离的苦楚。朕也十分喜欢峰儿,所以亦想赐他南荣姓氏,为朕子,以后便由宋姬教养。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宸君虽然惊讶,也镇定了神色道:“从前,并无这样的先例。还请陛下三思才是。”
“规矩也是人定的,只是入了宫廷,宋姬更当尽心,不要辜负了朕与宸君的信任。万不可推辞了。峰儿,便唤作南荣堇峰。”
宋姬思考再三,复行礼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