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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这老太婆不会太好心,不过书童总比低等下人要好,伴读伴读,想是不用去做那端茶倒水洒水扫地的粗活了,再说自己有的全城万人求亲大计在握,倒也不真指望靠老太婆发慈悲放自己自由。
不过今日赚的沉甸甸地银子......嘿嘿,俗话说的对啊,倚靠大树好乘凉,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北方府似乎还不错。
“什么!”刘十七一蹦又一跳,三尺又三尺,满脸羡慕地惊叫道,“恭喜刘哥喜升高等下人,我就知道刘哥不是一般人物。”
啥?高等下人......本来没觉得这伴读书童身份有啥不舒服的,没啥,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难受了,高等下人还是下人啊。
“那北方夫人有木有给你赐名,刘哥以后可就不是刘哥了,小弟以后要叫你北方哥了。”刘十七看着刘仲谋荣升高等下人,比刘仲谋还高兴。
“这个倒是没提。”刘仲谋此刻想起也觉得有些奇怪,升了高等下人却不赐姓,这确实不合府上规矩,而北方府又是临清城最讲规矩的地方才是。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乎,如此更好,毕竟身为现代人,人身权利方面的意识强烈的很,自己这姓,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陪伴存在,哪能就让人给改了,再说,自己真点头答应了这改姓一事,信不信自己那向来宽仁的老爸,会立刻穿越过来,把自己这个不肖子胖揍成猪头。
“那好可惜啊,”刘十七一脸遗憾,“不过刘哥也别灰心,说不定过是夫人他老人家忘记了,过段时间夫人记起来就会给刘哥赐姓名了。”
从刘十七羡慕的眼光中,刘仲谋搬到了高等家丁专有的独立房间,房间里桌椅床柜箱几俱全,果然不一样啊。
最主要的是,自己这回正好有独立的私密空间藏银子了啊,嘿嘿。
刘仲谋也没啥家当,这一个人搬过来住,新鲜没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聊了,拿出前日诗会街市上淘来的行为艺术记录册,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乏味,声色声色,还是缺乏立体感啊,某些人还是认真品评一番,出门溜达溜达,消解遗憾去了。
走走绕绕,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堵土墙边。抬头望去,夜色中一排杨柳拂动,似乎有些熟悉。
“啊!”刘仲谋一声惊叫,瞬间记起来了,“是这鬼地方啊。”
这土墙杨柳的院子自然是那个让某些人记忆犹深地方。
忽然有“呜呜”声自矮墙内幽幽传来。
刘仲谋不由打个冷颤。
好奇杀死猫,却吓不死猫,刘仲谋壮起胆子,故技重施,一下扒上土墙,循声悄悄望去,但见淡淡月色之下,有一个身穿琥珀色衣服的姑娘,手持一根枣木棍,在庭院中辗转腾挪,但见棍影翻飞,呜呜生风,这棍术厉害不厉害刘仲谋不知道,但见着舞棍之人越舞越快,行云流水,舞得确实漂亮。渐渐人影棍影相混,已然看不清棍影遮人还是人影赶棍,刘仲谋不知不觉间已经看得入神。
刘仲谋想到上次树梢之上,一样吓自己一跳的所谓“高人”,便气不打一出来。自己虽然当时着实被惊吓了一番,但是凭着现代教育的底蕴和最为信任的法印老和尚的指点,刘仲谋还是相信自己被捉弄的可能大一点。
坚决不能踏入同一个坑两次。是不是坑,一试便知。
忽然,刘仲谋掰下一块墙瓦,用力向舞棍的女子身影甩去。
瓦块袭来,女子动作丝毫不见停顿,一个秋风扫落叶,枣木棍背身横扫,瓦块顿时被击打成屑,石屑纷飞,远远飞射而出,竟然打得七八丈外的柳枝土墙簌簌有声。
“哎哟!”
土墙之上的刘某人但觉脸面上针扎一般一阵火辣辣疼痛,不由叫出声来。
“出来!”一声娇喝随后才传来。
紧跟着一条黑影如电射来,刘仲谋下意识猛缩脑袋,但听“噗哧”一声,却是少女掷出手中枣木棍,棍飞如龙,更如电如箭,电光石火见,堪堪擦着刘仲谋的发梢,钉入土墙之内。
“我去!”刘仲谋额头冷汗森森,伸手摸摸发麻的头皮,他娘滴,还在。
再摸摸头皮之上犹自嗡嗡颤动不已的追魂夺命棍,他娘滴,你练棍还是练狙呢!
拿不住瞎比划啥呀!
刘仲谋伸手用力一拔,竟然纹丝不动。
我擦,这力道,吃无公害肥猪肉长大的吗?怎么感觉这世界就这么危险呢!
女子练完,收式凝神,远远望着土墙上鬼鬼祟祟的家伙,一言不发,等他答话。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人在此舞枪弄棒有何目的?”
刘仲谋一手扒墙,一手捂着头顶,紧紧盯着那暴躁少女,生怕她手里莫名再多一根棍。口中却是吸取之前经验,再次遇此等事情,先一步出声发问,先发制人也。
练舞女子静立不答,刘仲谋看她舞棍,便知她是人非鬼,便恢复了往日的自如。笑嘻嘻跳过墙去,走到舞棍女子面前,伸手打招呼道:“你好!姑娘舞棍呢?我是这边北方府的人,看见有人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没别的意思,失礼了失礼了!”
“府里什么时候开始招鬼鬼祟祟地下人了?”
“姑娘也是北方府里的?”
“若是无事,便赶紧回房休息,晚上不要在园子里乱走。”
舞棍女子确认他是府中新来的下人,冷脸说两句后,便不再理会他,开始弯腰收拾这场地边上陈放棍棒器械的架子。
架子器械沉重,女子此时一件一件搬弄,也甚是吃力的样子。
这粗重的活一个大男人都做着吃力,这大晚上倒是由她一个瘦弱女孩子来做,实在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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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月光下,空旷场院中,擎云高树云月不遮,女子自顾自低头搬弄那堆沉重地棍棒木架,一件一件来回搬动,因为专注吃力而显得有些孤冷倔强,倔强地对抗着什么。
刘仲谋虽一样站在这月下、树底、院内、她身旁,但此时仿佛是这个场院外的局外之人,女子专心搬弄眼前事物,再无理会其他的心思,一切与她再无干。
这破败场院便是属于她的一方天地。这片小小天地,孤清深远,如世外之地,远避一切,连这清清月光,都是她所独有。
她如同独处世外,世外却是归属。
刘仲谋忽然看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对这世界、对这人与事的一种疏离与孤独。
刘仲谋不由走近,伸手帮她一起去搬起那沉重的架子。正在搬弄器械的姑娘,抬头看他一眼,微感意外。
刘仲谋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说话。
也只是意外而已,少女依然一言不发,继续低头沉默搬弄那些器械。
刘仲谋忽然心中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宁静的感觉已许久不见,如同自己已经丢失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家中那条多年以来用惯那条旧毛毯,无论何时拿在手便是一种心绪的亲近与安宁。
仿佛一个流浪的灵魂忽然闻到了乡土的气息。
不知是之前一通眼花缭乱地棍术太过激烈卖力,还是这棍棍棒棒着实沉重,少女浑身上下香汗淋漓衣衫浸透,刘仲谋不由使劲嗅了嗅鼻尖空气。
少女抬头,冷眼看向一脸猪哥模样的刘仲谋。
此时距离变近,少女冷冽目光在他这鬼祟古怪之人的脸上来回打量片刻后,忽然一愣,随后便变得玩味起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得刘仲谋心里发毛。
这姑娘要是生气,一个暴起,自己这身子骨可不会比那堵土墙能多撑一寸。
少女却是微微翘眉,忽然开口,奚笑道:“我说府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不守规矩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柔弱月光下,少女眉目也变得清晰起来——眉心婉约,眼眸清秀,容貌却是一流,眼眉间却是又自带三分英气。
人是出乎意外地漂亮,这北方府丫鬟没几个,别说还真是个顶个漂亮。可是刘仲谋却又不由暗暗好奇,这人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女子自己曾经在何时何处见过一般。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刘仲谋看着她亮晶晶眼眸,这清晖明月夜中终有星星能升起。
女子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院子里那棵古老又粗壮的大树,淡淡说道:“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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