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似乎不再是人的形体,但是云雾缭绕中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躯体颀长而庞大,巍峨的山峦在他眼里也宛如沧海一粟。他没有呼吸,也不会眨眼,风和雨如同臣属一般追随在他身边,动辄有雷鸣相伴……他知道那不是他自己,但是却又觉得就是他自己,一种很诡异的和谐感,意识越来越淡,然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艾文突然惊搐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的意识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有手有脚的人体,潜意识里便松了一口气。但是旋即艾文就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会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就像是……
像是,被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躯体同化掉的话,他就不会再是他了。
艾文摸着胸口,心脏跳得很快。四周一片黑暗,是晚上吧,艾文去摸袖子里的魔杖,“荧光闪烁!”
然而没有光芒出现,他愣了愣,又挥动了一次魔杖。眼前依然是无边的黑,沉沉的,艾文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上下的睫毛一触即分的轻微颤动。他的心也随之颤了一颤。黑色,一丝光线都没有漏进他的眼中。
艾文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
“有人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孩子,你醒了。”
是庞弗雷夫人,艾文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许是因为看不见了,他依稀感觉到人行走时带起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
庞弗雷夫人走到了近前,是一股淡淡的魔药混杂着青草的味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艾文感觉到她俯下身在查看什么,他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我……我看不见……”
“看不见?”庞弗雷夫人伸手,“别动,我看一下。”
她扒拉着艾文的眼皮,仔细检查了一阵,又嘀咕了几句咒语,接着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只留下一句,“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艾文无聊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他现在知道这里是校医院了,侧耳听了一会,他的左边有一个很浅的呼吸声,应该是还有一位病人,不知道是谁。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庞弗雷絮絮叨叨的声音。
“波比!让我先看一看,然后才能确定这个孩子的状况需不需要去圣芒戈!”是邓布利多在说话,声音里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艾文偏头“看”向人群,“邓布利多校长,斯内普教授。”
“你看得见?”斯内普声音里的关切听起来很明显。
艾文抿着唇微笑,奇特的,在知道斯内普教授也在之后,他的心情迅速地安定了,“狼毒药剂的味儿可不怎么好闻,您刚刚又熬制了一锅吗?”
斯内普走上前,倾身对上艾文的眸子,原本的猫眼儿绿上似是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幕布,黯然失色。有诡异的符号在他的瞳孔里浮浮沉沉,铁画银钩,像是一种来自于那个古老神秘的东方国度的篆字。
“诅咒,或是别的什么。”斯内普的眉头越皱越紧,“黑暗气息非常浓郁……”
邓布利多的魔杖点动着,不时有细细的流转着奇异光泽的光带从艾文身上漂浮而出,他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灵魂、牺牲、枷锁、融合、献祭……很复杂,而且古老。”
艾文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攥紧了,他紧张地分辨着邓布利多嘴里喃喃念叨着的词语,心愈发沉了下去。
“不是最近,”邓布利多低声告诉斯内普,“他的灵魂深处有一道魔法阵,摄魂怪的黑暗属性是一个引子,从纠缠的深度来看,很多年了。可能……三岁之前。这是那个孩子,对吗,西弗勒斯?”
艾文突然想起了在那个桥洞下,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一声“Severus”。是他,是那个带给他这个世间第一抹温情的男人。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呢喃出声,“Severus.”
“是那个孩子,我以为你早知道的。”斯内普说,“但是当时我们都没有发现这个魔法阵。”
“灵魂,最难捉摸的东西之一。”邓布利多叹息着说,“在当时瞒过你我并非不可能,那破碎得几乎只靠一丝魂力勉强维系住的灵魂,只要我们还想救他,就不可能对他的灵魂做什么。”
“那些碎裂的痕迹,在修复后就结成了一道魔法阵,从此纠葛不清无法分离。如果这是人的设计,这想法是何等的天才!”斯内普的狂怒压抑在金戈玉帛般磁性的嗓音里,但艾文能很清晰地感觉到。
“然而我们甚至无法分辨这个魔法阵的作用……”邓布利多说,“繁杂琐碎,几乎无法推导。”
一阵沉默之后,斯内普的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传来,“艾文,昏迷之前,你,看到,或是,感觉到的,详细说明。”
艾文那失神的眸子定在斯内普的身上,听过之前那些分析之后,他对于自己失明的现实已经理解得够深刻了,此时他忽然浅浅地笑了,清隽如斯,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
他声音平静地开始讲述,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晚上,艾文终于知道了隔壁床位上,是和他做了难兄难弟的哈利,罗恩、赫敏和德拉科一起来看他们了。
哈利靠在床头,用力揉捏着眉心,那里钝钝地疼着,“发生了什么事?”
“你摔下来了,从空中……得有五十英尺吧?”罗恩的声音颤抖。
“比赛……”
赫敏打断了他的话,“你抓到了金色飞贼,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为什么会掉下来?邓布利多简直气坏了——摄魂怪们没有老实地留在地面上,他用了一个闪亮了整个魁地奇球场的咒语,把那些黑乎乎的怪物赶跑了……”
哈利觉得头更疼了,小女巫的声音喋喋不休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我……记得好像被游走球……”他回忆着,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胳膊和腿。
罗恩拍了拍他的腿,“在你昏迷的时候,庞弗雷夫人已经给你治疗过了,跟没受伤时没什么区别。”
德拉科站在一边,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旁边那张病床上。
哈利好奇地左右打量了几眼,“艾文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
罗恩闭上了嘴,赫敏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哈利看出来了好友们的不自然。
德拉科清冷的声音拯救了他们,“艾文就躺在你隔壁,他也昏迷了。”
“他没事吧!”哈利焦急地探头去看隔壁那个毫无动静的被筒,“是还没醒吗?”
“刚刚问过庞弗雷夫人,他下午已经醒了,刚喝了药,药效发作才又睡了。”德拉科叹了口气,“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来艾文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他还需要在校医院待着。连哈利都只用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赫敏和罗恩也把担忧的目光转了过去。
“但是显然没有庞弗雷夫人治疗不了的病症,对吧!”半晌,赫敏勉强笑着安慰大家。
“也是,既然只需要在校医院,而不用去圣芒戈,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罗恩点头。
哈利发了一会儿呆,他又想到了那些恶心的摄魂怪……还有那个尖叫声,也许艾文也听到了,那个时候……不然为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个晕倒了呢。也不知道艾文什么时候能醒,他想问问他……哈利抬起目光,看见罗恩和赫敏一脸忧心,看看艾文又看看他,哈利赶紧找了一个比较平淡的话题。
“谁帮我把光轮拿回来了吗?”
他立刻发现,罗恩和赫敏的脸色变了。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吗?”
“是……是这样的,你掉下来的时候,它被风刮跑了。”赫敏犹犹豫豫地说。“然后……不太幸运的……撞,撞在了——噢!哈利!它撞在了那棵打人柳上。”
一阵沉默,哈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听错了对不对?”
罗恩叹了口气,“你知道的……那棵打人柳,它……它很凶残的……”
“斯普劳特夫人刚刚把它送回来,在你苏醒之前。”赫敏小声地说。
她把一个放在床底下的袋子拎了出来,一股脑地倒在了床上,十几块碎木块和断枝在被单上翻滚,哈利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翻腾。
十分钟后,庞弗雷夫人走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把哈利的朋友们都赶走了,只留下那把忠诚的、碎成了一片片的飞天扫帚陪伴在他的身边。
哈利躺进被窝里,愣愣地看着从下午起就毫无动静的隔壁床。
艾文侧躺着,背对着这边,哈利只能看到散漫在白色被单上的发丝。不知是不是错觉,哈利总觉得艾文的头发颜色似乎变深了,绯红本就算得上是正红,现在从哈利的角度来看,似乎更艳丽了。
他躺在那里,失去意识沉睡着,头发在枕边铺散开,像是脆弱的白瓷上美艳的画,莫名的就有了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
哈利拉过被子蒙住了脸,仿佛这样就能遮住那些恼人的想法。听着隔壁传来的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哈利叹了口气。
平时的艾文,总是精致从容的,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淡漠疏远,对他认可的朋友却是贴心周到,就像一个沉稳可靠的兄长。只要需要,他就在那里。然而现在,他们甚至连他到底怎么了都不知道……
夜深了,哈利也皱着眉头睡着了。
这时,校医院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