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学还是先回到公司接上任翰林、张永生,三个人一起来到楚江第一人民医院心脏科病房,很快就找到了郭鸿儒。
郭鸿儒躺在床上,张淑娟正在喂他粥喝,李长学几人来了。李长学进门就瞒怨张淑娟道:“淑娟,你这可不对啊,鸿儒病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来楚江发财你又告诉谁了,我还没说你呢,你到先说起我来了。”张淑娟说的在理,一句揶的李长学没话说。李长学道:“先不跟你算账了,快说说鸿儒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姐妹弟兄虽多年没见面,见面也没有什么寒暄,是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一提到郭鸿儒,张淑娟眼里瞬间就转起了泪花,“他做的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还算成功,捡回来一条命。”张淑娟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娟,哭嘛,我这不就是休息几天吗?哥几个快坐快坐。哥几个还好吧?你们怎么知道我病了。”郭鸿儒仍是乐天派的语气,就好像病的不是他一样。
“鸿儒,先说说你现感觉如何?”任翰林问道。
“还真挺好的,憋气,胸闷,刺疼的感觉统统没有了。”郭鸿儒答。
“哦,那就好也。”任翰林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鸿儒,你和李天宇联系了吗?”张永生问。
“没联系上,说他去省里学习了。王婉诗歇年假带着大江回滨海了。”张淑娟答而又问道:“长学,你们和李天宇的联系的多吗?”
“咳,别提了,我们来楚江可给李天宇添大麻烦了,他差点没被撤职,王婉诗也受了重伤。”李长学叹了一口气说。
郭鸿儒、张淑娟一听倍感吃惊,郭鸿儒吃惊地问:“怎么呢?”
“这国企改制,一个单位一个样,有顺利的也有争斗极为激烈的。我来楚江收购国企,结果就被说成李天宇和我合伙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没有这回事呢?”张淑娟问。
“跟本就没这一回事。收购皮革公司,我整整用了两个亿。”
“你也是穷光蛋一个,你哪来这么多钱。”张淑娟说。
“借呀,我找银行借的。人民银行嘛,大伙的钱为什么不用。”
“鸿儒,你听听。你这几十年就像铁轨上跑的火车一样,规规矩矩从不出轨。你说你加过多少班,七对七、六对六、连轴转三天不下火线,报酬也没一分你就玩命的干,奖状都钉成一本了。可你这一病。”张淑娟说着呜咽了说不下去了。
“娟,弟兄见面都挺高兴的,就说点高兴的。”郭鸿儒拦住张淑娟的话头不让她继续说了。
“亲弟兄们来了,你再不让我说,我还能跟谁说去,还有地方说吗?”张淑娟委屈地说。
“对,对,淑娟,都是自己弟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李长学道。
“鸿儒这一病,我们俩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外债十几万元,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张淑娟说着,热泪再也含不住顺着脸颊淌下来。
“哦,鸿儒,能花钱解决的事不是大事。我这卡里有十万,你先拿去,我回单位再给你汇十万,把债先还上。以后再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李长学说着掏出一个银行卡递给郭鸿儒。
“长学,不用,挣钱都不容易。我有儿子呢?我还不上,让儿子接着还呗,儿子后面还有孙子呢?还债没问题。”郭鸿儒说的幽默,说着他自己还嘿嘿地一笑,但在座的没有人跟着他笑。
“长学,你的好意我们收到了,但这钱我们不能收。”张淑娟诚肯地说。
李长学见这夫妻不肯收钱,急了,道:“我给你们钱,决不是我施舍,是我欠你们的。当初刚有风吹草动我就跑回滨海市练摊,收获了第一桶金。而你们夫妇则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坚持留在山区搞好三线建设。正是你们这些规规矩矩,任劳任怨的千千万万勤劳的人儿夯实了共和国大厦。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不过是三线建设者中一个逃兵,而你们是三线建设者中的英雄。而我这个逃兵在今天也享受着三线建设者的光环。但我自己心里明白这荣耀的光环是你们用血汗浇灌出来的呀。没有你们那里会有共和国的今天。”李长学说的激动,眼睛已潮湿。
任翰林见李长学真是动了感情,道:“鸿儒,淑娟,这钱你们就收下吧。这里没有利益的交换,这是一份至纯的情啊,是咱们在三线建设中用血汗凝结成的友谊啊。它已远远超出了钱的范畴”
“好的。长学,这卡我就收下了。这卡的份量重啊!这里含满了浓浓的情谊。长学,你是一位重感情的的人,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没有变。谢谢你的这份情,谢谢你的这份谊。”张淑娟擦了一把眼泪,从李长学的手里接过卡,连声的谢谢。
“淑娟,我记得你身上有一块钢屑,这么多年了,取出来了吗?”李长学问。
“没取出来,取不出来了,在肋骨缝下面,要取得动大手术。”张淑娟说。
“那现在嘛感觉?”张永生问。
“还好,就是阴天下雨的着凉的有点疼,使大劲不行。翰林,你的脚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张淑娟连答带问。
“脚趾没了还能长出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任翰林答。
“咱们嘛,好赖还都活着,陈丽丽年纪轻轻就死在三线了。”张永生的这一句,立刻让大家陷入了沉思。
张淑娟道“我真怀念那个时代,小孩上幼儿园也不花钱,上学两块五学杂费,困难的不仅不交反而补助两块五。看病一份三联单全解决了。结婚分房子。那时人和人的关系也真纯洁,孩子们上学脖子上挂着钥匙,回家自己开门。家里大人没回来的,孩子们就吃百家饭。咱们离开大城市去三线,不就开了一次会吗?谁也没怨言打起背包就走。完了,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那样的时代了。”
“那时嘛是群众看党员,党员看干部。干部和模范是划等号的。只要党和***一声号令嘛,就真的敢上刀山下火海。”张永生说。
李长学道:“淑娟,我现在还记得那时你们女生最爱唱《远飞的大雁》了,在厂里你们坐在高高的钢管垛上,没完没了的唱。”
张淑娟道:“是啊,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就跟是在昨天一样。长学,你行了,你现在是亿万富翁了。”
“怎么说呢,就像钱中书写的《围城》似的。外面的人看着里面好想进来,里面的人看着外面好想出去。在滨海我到赵子豹家去了一趟,在他那还吃了一顿饭。”
“这么多年没见到赵子豹了,他是什么情况。”郭鸿儒欠了欠身急迫想知道。
“赵子豹修自行车,郑丽娟在环卫局混上事业编了,他们夫妇用拆迁款加上点钱新买的房,90平米。女儿现在该上高中了吧?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都羡慕死了。”李长学一脸羡慕的表情。
几个人都知道李长学和原配妻子离婚的事,从心里也都同情李长学。任翰林道:“这些年长学不容易也。”
“是的,我们都听说过。”郭鸿儒道。
“我开始做生意纯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借钱干起来的。开始借父母的邻居的。后来我向银行借,那还是在万元户就了不得的年代,
第一次向银行借了三十万,后来就从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到上亿,还旧贷,贷新贷,一发的不可收拾,一路就如同被激流裹挟着停不下来。我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资金链断裂,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紧绷着弦,别人看着我风光,我自己的酸甜
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几次死里逃生。”李长学终于遇到了可以敞开心扉的兄弟姐妹,可以一吐为快了,心中积存已久的话像是打开了闸门,泉涌而出。“现在我有钱了,成了名符其实的亿万富翁了,我睡一夜觉财富就增加了,我却有些迷茫了。常常做梦,有时梦见在学老三篇呢,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为……老三篇咱们都学过吧?”李长学真迷茫似的问道。
“你真有点糊涂了,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有没学过的吗?都已经深入骨髓了,这辈子是不会忘记了。要说那个年代思想教育工作搞的真好。”张淑娟插话道。
“我有时又梦见我当皇帝了,妻妾成群,我就急了,现在是社会主义了我怎么能当皇帝呢,我想不明白我就急疯了。等醒来我是急的一头汗。有时我又梦见我坐在豪车里,我看见你们了,我想下车见你们,可保镖拦着我不让我下车,又把我急坏了。你们说怎么办呢?我这梦乱七八遭的,这样时间长了,弄不好我真神经了。
“有机会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张淑娟说。
“这位医生得精通马克思主义***思想,怕不好找也。”任翰林说。
“资本主义有资本主义的理念,社会主义有社会主义的理念,现在我们的宣传教育缺失,人们的信仰出现了危机,这个问题真值得深思。”郭鸿儒说。
“等我退休了,我成立一个马克思主义***思想研究会。不仅要好好研究,我还要发挥余热大张旗鼓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我就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应当有一种精神一个思想,而这个思想就是***思想。***生前是人民的儿子,他同人民同甘共苦,他喊出了人民万岁,他的思想是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他的思想已经深入我们的骨髓。他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旗帜,是人民心中永远不朽的丰碑。***思想……”任翰林激动了,在老弟兄面前也是知无不言地敞开了心扉,之乎者也的口语也不见了,他正口若悬河地说着,护士来了打断他道:“这是病房,郭先生是重病号,你们不要忘乎所以,探望时间到了,都快出去,快出去……”
相见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又要分手了,几位老兄弟姐妹的眼睛又潮湿了,互道着珍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